“阿大……至!”
随着娇娇翁主不伦不类的通报,天子被‘推’进长信宫的西殿。
皇帝险些没站稳,回身,忍不住冲门外的淘气包笑骂句:“阿娇?!”这孩子太不像话了,竟然推他?回头要认真教育一下。
西厢殿内的宫女内侍被当朝天子的突然出现惊到了,急切切拜倒在地。
薄皇后愣愣地坐在席榻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夫君真的来看她了?不会是她又幻听了吧?
待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当真映入眼帘,皇后陡然慌了心神。
想快些撑身接御驾,却忘了肚子这个障碍物。堪堪及时想起来,低低惊呼“呀”,赶忙护着腹部——还好凭几是矮小轻巧的家具,即使碰到了也没什么——第二次试图拜见皇帝,腿边脚下的藕荷色曲裾下摆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纠缠到一处,牵绊了行动。
“皇后!”宁女官大惊失色,连忙伸臂搀皇后,吴女等几个侍女也赶过来帮忙。
等礼毕,薄皇后脸涨得通红,都不敢抬头了——连个礼都行不好,太丢脸了!
宫娥们趴伏在地板上,偷偷向两边看看,深深地低下头,暗暗揣摩皇帝的意思。
注视着惴惴不安的结发妻子,大汉天子一时有些恍惚:“阿……甜……”
影像,
飞越时光的长河,在记忆的某一点——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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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天子还不是天子;
统治天下的是以仁孝宽厚名留史册的大汉孝文皇帝。
那年,
太子宫的主人血气方刚,冲动而倔强。
面对宗室和公卿对皇太子性格的种种质疑与非议,椒房殿与长乐宫达成共识:太子宫将有一位姓薄的女主人。
同样是长信宫,
同样在这座西厢殿,
甚至同样的落叶纷飞、寒霜压枝的季节。
刘启太子将不满和不甘掩藏在温文尔雅的面具下,踏入婚姻的第一步——选妃。
不得不承认,薄太后还是疼孙子的。她没有指定某个女孩,而是将薄氏家族所有符合条件的适龄女儿都召集起来,让孙子挑选。
多了二十多华服靓饰青春少女的西厢殿,香风阵阵,珠光宝气,米分光脂艳,乱花迷人眼。
贵女们起初还有些羞怯,表现得端庄且沉默;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撕开斯文的外衣,或眉目传情,或伶牙俐齿,甚至有当场卖弄才艺的,竞相表现。
女孩们的努力,换来皇太子毫不吝啬的赞美,人人振奋。
其实,只有皇太子刘启自己清楚,笑容下的烦躁感已趋向临界点,被扑鼻而来的香料气味,也被那些小伎俩——从小到大,在父皇的后宫里早就看腻了的老掉牙把戏!
一个淡淡的身影,渐渐吸引了皇太子的眼光。
小小的细细的,包裹在不起眼的藕荷色曲裾中,静静坐在末排,似乎一直没出声,也一直没移动过。
三言两语摆脱左边的芙蓉和右边的芍药,窦太子起身,走向那末淡色。
西殿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那傻女孩竟一无所觉,依旧垂眸端坐,娴静得犹如一幅画。
“吾子……何所思?”刘启太子微微低头,慢慢地问。从他的角度,只看到少女头顶中分的柔顺黑发;长长的睫,在皎洁的颊上留下两扇剪影。
“嗯?!”被意外的男声惊到了,少女猛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陌生的面容,陌生的冠服,陌生的少年。
有姐妹在旁边惊恐地提醒:“阿甜,阿甜……乃‘殿下’!”
“殿、殿下?!”终于想起身处何地殿下指哪个,少女赶紧从席垫上跪起,手臂举到齐眉高,垂胡袖中右手压左手,双手加额,做势要行拜见礼……
可没想到,仓促间宽宽的袖沿与曲裾下摆缠绕到一起,将自己绊个踉跄。
“呀!”眼看着少女就要君前失仪、大大出丑了,两旁的姐妹们连忙伸出援手。
不过她们都晚了一步。
一双有力手臂抢先而至,稳稳托住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
嗫嚅着道谢,少女的脸涨得通红,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
凝视少女绯红的颊,窦太子刘启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于是轻轻道:“子……曰‘阿甜’耶?阿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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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是条川流不息的河流,
连通起‘过去’和‘现在’:“阿……甜……”
“陛下……”听丈夫唤乳名,薄皇后顿时湿了眼圈——有多久,夫君不曾用如此亲昵的口吻和自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