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女医生说。
“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危险呀?”江然眼巴巴地看着女医生。女医生端详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觉得该给这种未成年少女上上课。现在的女孩子里面很多制服控,警察、消防员、医生、军人这种职业最容易吸引到她们,可跟这类职业的男人在一起完全不是她们想得那么简单。这些人有一半的生命用于服务别人,能留给家人的很有限。
可女医生还没开口外头突然乱了。两人同时瞧车外,所有人在跑,车子一辆一辆往前开,轮胎跟地面的摩擦声乱作一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警察扑过来大声喊:“前面发生了枪战有人受伤,救护车立刻过去!”
江然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女医生已经窜出去关上了救护车的后门,紧接着车子发动开出去。
江然被狠狠晃了一下,坐稳后忙抬头透过玻璃往后看,还有一辆救护车跟在后面。她惊慌失措地看向女医生,女医生也正拧眉看着她。刚太急,她忘了把这姑娘放下。
“待会儿你得下车,让伤患上来。”女医生沉声说。
江然咬着嘴唇点头。
女医生手拽着车上的把手转过头,不再说话。江然心里怕得厉害,她特别担心伤的那人是叶斐。
可受伤的却是谢骏飞。他肩膀被打穿了,叶斐抱着他冲过来,血滴了一路。叶斐把谢骏飞他放到担架床上送进车里,女医生立即上去急救。江然惊恐地看着半身染血的叶斐,他抬手擦汗的时候瞥向她,他眼睛血红,目光中散发的狠厉吓她一跳。
叶斐目光一闪,立刻把情绪往回收。江然犹豫地伸出手去想碰碰他,一个警察远远地叫了叶斐一声,他扭头就走,江然手碰了个空。
她看向叶斐走去的方向,一群警察押着一拨人,那些人的手被铐在身后,头被压低得快要碰到地面。叶斐扑过去揪住其中一人就打,被几个警察拉住了。他看起来十分激动,几个人差点没压住他,直到那拨被铐的人都送上了车。叶斐挣脱旁边人的手,随便把衣服拽了拽,气喘得很重。
两名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慢慢走来,担架上应该有个人,被白被单整个盖住了。叶斐抓起一旁的步话机狠狠摔到地上,双手用力向后捋了把头发,手掌在后脑处合拢,他低着头慢慢蹲下去,就那么靠着警车蹲在那里。抬担架地人从他面前走过,他小腿一松坐到了地上,两条腿松散无力地敞着,双手一直合在后脑勺那儿狠狠压着自己的脑袋。
附近两个警察低声交谈,声音断断续续,江然听到了一句。
“……卧底牺牲了,羊城那边的……”
叶斐坐那儿一动不动,旁边警察都来拍他的肩、头,安慰他。救护车拉响警笛开走了,留江然一个人伶仃地站在那儿。天色渐渐暗了,夕阳如血,天边红云宛如被撕成薄片的血肉。
江然毅然迈开脚走向他,她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坚定而热切的步子,走到了他跟前,她跪到他两腿之间,伸手托起他的脸。
他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嘴唇狠狠地抿着,眉头拧得死紧,眼圈儿发红,双目满是恨意跟狠厉。但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可怕。她凑上去,嘴唇轻轻落在他的眼窝。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依旧看着前面。
“难过你就哭吧。”她吻着他的眼窝说。
叶斐没有反应。
江然离开些,看了他一会儿,他脸依旧绷着,没有变化。她把他的手从他后脑勺那儿拿下来。看起来他抱得很紧,其实她轻轻一拿就拿开了。她双手托着他后脑勺,朝他甜甜一笑,把他的头抱进了怀里。
“我帮你挡着,不会有人看到的。”她柔声哄他。
叶斐的身体渐渐松软下来,江然感觉得到。
可到直到最后,她确定他并没有哭。
这拨悍匪,抓的抓,死的死,除了两个首脑跑进了山里其他人都抓起来了,宛城警方派出大批警力进山搜山。谢骏飞右肺页有穿透性伤,及时手术后在icu住了一天,已经脱离危险。卧底死了,据说死得很惨,脸都被打没了。尸体被送去殡仪馆火化,骨灰盒交到了叶斐手上。在那样的腥风血雨一天之后,叶斐开车回羊城复命,江然依旧跟着他。
骨灰盒放在后座,特意用安全带捆着。江然坐副驾驶,看着高速路两边的山川溪流花红柳绿,感觉昨天经历过的那些就像一场噩梦。
可她知道那不是梦,脖子上的伤痕犹在,后座放着那人的骨灰盒,用黑布包着。那人她仅见过一次,是个长相没有辨识度的普通人,她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想他如今竟存在于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了……她会觉得有点儿怕。
江然扭着头看后车座那个骨灰盒。
“他跟我念一个警校,比我早两年毕业。”叶斐突然说。
江然立刻扭转头看向他,他双手伏在方向盘上,脸上很平静,继续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认识,但是不熟。他毕业就开始做这个,身份绝密。要不是这次接头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毕业以后做别的去了。”
竟然真的有人会在警校毕业后去干卧底这中刀尖上舔血的工作。
江然低下头,手不自觉地去摸脖子上的伤。
“他家里没什么人了。父母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阿尔兹海默症,根本不认识他,现在养老院里住着。他死了也没人管他。”
两人都沉默下来,车子高速行驶发出嗡嗡的声音。
“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原因来解释你离家出走吗?”他问。
江然哽了一下。
叶斐接着说:“你知道当你活在阳光下抱怨着生活不公时候,有些人是在拿命帮你把黑暗挡着。所以,你得好好想想,最好你的理由比他们的命还重要。否则的话,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回去上你的学,过你的日子。”
他这是在教训她呢。
江然从小到大挨的教训多不胜数,人家说什么她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觉得他们都不懂,都在把他们的思想强加于她。可今天他说的,她听进去了。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她懂得了一个道理:什么事跟生死比都是零。她确实没有资格任性下去了。
“你送我去羊城护校吧。”江然开了口。
叶斐手抖了下,车头明显朝左边偏,他立刻扶稳方向盘把车头掰正,抽空拿眼觑江然。
她能说话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然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告诉他:“昨天,被那人掐过之后,就好了。”
叶斐拧着眉头回想,脑子里又转了转。
那挺早的啊。
亲他之前就能说话了?
一回想,嘴唇上就热乎乎。那一触即逝的感觉依旧清晰。
他不大自在,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