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阎郎舅二人便又阴谋论了一回,想着新县尊是不是要借着抬举巡检司来对付他们啊。但很快,在沙河县衙诸人都以为庄巡检要得势的时候,阿念县尊就把庄巡检狠狠的训斥了一通,还罚了庄巡检俩月薪俸,很是叫庄巡检没面子。
且,庄巡检被训的原因,颇是令人有些无语。
倒不是庄巡检差使上出什么差子,先时马县丞说庄巡检与杨大谷通消息之事,因没着证据,阿念县尊未在庄巡检面前多提一字,此次庄巡检挨训,原因么,嗯,是因为,嗯,打媳妇。
这事儿吧,阿念县尊是如何知道的呢?
那个,是县尊太太告诉县尊大人的,据说,训庄巡检的主意,也是县尊太太出的。县尊太太的原话是,“这没出息的东西,看把庄太太打的,眼都青了。你必要好生训他一回,叫他知道,媳妇不是给他用来出气的!”
那么,县尊太太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是庄太太上门儿说话时,县尊太太瞧见庄太太脸上的伤,问出来的。
其实,倒不是庄太太上门儿告状。
庄太太上门儿,是来打听书院的事儿的,如今书院实行新规,庄太太听说书读好了有银子拿,顿时就上了心,不知外头宣传的是真是假,庄太太索性亲自过来问问。
庄太太来时,丫环进来回禀,何子衿还与丸子说呢,“庄太太这好几日不曾来了呢。”
丸子笑道,“可不是呢。”
结果,庄太太一进来,主仆二人都有些傻眼。
那啥,庄太太一只眼睛是青的,半边脸也有些肿,不过,能瞧出来,这已是渐渐消下去的。何子衿请庄太太坐了,问,“嫂子这是怎么了?”
庄太太摸摸自己脸,也有些没面子,气乎乎道,“跟我们当家的干了一仗。”
何子衿两辈子都见不得这种打媳妇的男人,当下便道,“这还了得!庄巡检竟敢打你!你们是为什么动手啊?”
庄太太眼珠转转,却是不说原因,只道,“哎,我也就该着这么个命,遇到这么个混账了一辈子的!”
庄太太明显不乐意说自己挨揍的事,她过来是来打听别个事儿的,就是书院的事儿,庄太太道,“我听说,以前念书费钱,现在念书赚钱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何子衿知道庄太太家六个儿子,想着,莫不是庄太太要以此致富,何子衿就把学里的规矩说了一遍,与庄太太算了一笔账道,“倘真是念书念得好的,一年束脩不过十二两,只要拿第一,一年学里就奖五十两银了,净赚三十八两。”
庄太太两眼放光,道,“比我们当家的赚得不少。”
“可不是么。”何子衿道。
尽管是从县尊夫人嘴里亲口说同的事儿,庄太太仍不敢大信,喃喃道,“世间竟有这样的好事,念书还能赚银了?”
“那也得念好才成。”何子衿觉着自己得给庄太太说明白了,不然,依着庄太太这模样,可别误会了。
庄太太又问,“这,不会反悔吧。”
何子衿将脸一板,“看你说的,衙门说的话,岂能朝令夕改!”
庄太太乐颠颠儿的心下盘算着,自家六个儿子,都撵来念书,随便一算,一年就能赚上百银子。庄太太就仿佛看到一条金光大道在自己面前铺就,她双手合什直念佛,道,“果然县尊老爷贤明非常,想出这样好的主意来。”
何子衿也便没有戳破这主意完全照搬老家书院的,何子衿就顺嘴问起庄太太家孩子的学习状况来,用庄太太的话说,“以往学里没这些好规矩,孩子们念着不来劲,如今都能赚银子了,如何能不用心呢。明儿我就都叫他们过来念书。”
何子衿帮书院招到了六名学生,晚上没忘同阿念说了说庄巡检家暴的事,何子衿道,“庄太太有理没理的先不说,估计她是办了什么不占理的事儿,不然,依庄太太的性子,早就该抱怨开了,但,不论如何,有理没理都不该动手。打女人算什么本事,庄巡检不就是会点子武功么,要是武功好没处使怎么不去上阵杀敌啊,打媳妇算怎么回事?阿念你定要说说庄巡检,这叫个什么事,把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阿念得了他家子衿姐姐的枕头风,可不就说了庄巡检一回么,还扣他俩月薪俸。庄巡检一向是个脾气大的,若是往日,媳妇背后告他状,说他的小话,怕是早发作了。这回因挨了县尊大人的批评,庄巡检压着火,回家说媳妇,“你咋嘴这么碎,还把家里的事拿县尊太太跟前儿说,这回好了,我被扣俩月薪俸,下头俩月,咱家就喝西北风吧。”
顾不得丈夫的抱怨,庄太太一听竟然扣了薪俸,一下子就急了起来,连声道,“如何能扣你薪俸,这是什么缘故?”
“什么缘故?”庄巡检臭着脸坐下,“还不是你到县尊太太跟前告刁状,说我打你欺负你。”说来,这县尊太太也忒会吹枕头风了吧。
庄太太倍觉冤枉,“我哪里有说过一字!”
庄巡检不信,“你要是没说过,县尊大人如何会因此训斥于我。”
庄太太张着嘴,不可置信,“就因咱们,咱们干仗,县尊大人就训你,还扣你俸禄啦!”
“可不是么。”
“这不成,我得找县尊太太说明白,这不成!咱们可没打架啊!平白无故的,这怎能扣你俸禄呢,家里银子本就不宽裕。”庄太太拍拍身上裹裙,就要去县衙找县尊太太解释。
薪俸什么的,庄巡检能忍,但有一样,他是不能忍的,他跟在媳妇身边叮嘱道,“你可与县尊太太说明白,我可没再碰你一下。”
庄太太摆摆手,“知道,我说自己磕的。”然后,与丈夫道,“你别将这事儿与咱爹娘说啊。”怕公婆挑她理,之后,自己拔腿嗖嗖跑了。唉哟,这怎么说的,怎么能扣她当家的俸禄呢。
庄太太急吼吼的跑去解释此事,庄太太一口咬定的与何子衿道,“您实在是误会了,我这脸上这伤,是我自己磕的,不是那啥,不是被我当家打的。”
何子衿心下叹口气,还真有许多家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其实,何子衿当初见庄太太说话那阵仗,就知庄太太是没拿挨男人揍当回事的。何子衿倒不是圣母非要给庄太太出头,只是,她自己见不得这个,才同阿念说了几句。看庄太太这么火急火燎的过来,何子衿装出一幅惊讶模样,道,“不是啊?”
“不是。绝对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庄太太一脸讨好道,“您就跟县尊大人说说,别扣我们当家的薪俸了。您也知道,我家里六个小子,还有小姑子这就要嫁人了,上头公婆都在,家里用银子的地方委实不少。”
何子衿面无表情道,“我刚跟老爷商量了,说让老爷把扣的庄巡检的俩月薪俸悄悄给你做私房算作补偿,既你这般说,那就不必扣了的。”
庄太太甭看别的事情上不大机伶,这事儿上机伶的了不得,她立刻就转了弯儿过来。原来扣他家男人薪俸是要悄悄给她的,唉哟,庄太太忙又改了口,道,“别别!其实,是他打的!”
何子衿:……
何子衿板了脸道,“我不信,你这今儿个东,明儿个西的。”
“真的。”庄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县尊太太不信,便把起因也说了出来,道,“其实,这事儿也有些我的不是,我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先前我当家的给姓马的欺负,他在衙门的日子不好过,又挨了板了,看伤抓药的就花了不老少。就是,就是邵举人来了的事儿,那是婆婆给我的叫给我娘过寿置办寿礼的银钱,叫他拿了买了半扇猪给邵举人。其实,我知道,他那人,重情义,当初邵举人是因着我家小子才罚了阎家少爷,邵举人后来伤了,他就十分自责,觉着对不住邵举人。我,我也觉着对不住邵举人……他背着我偷拿了银子去花销,我再去跟婆婆要银子,婆婆就不肯给我了,我就多念叨了他两回,这不,就干起来了。”
庄太太很诚挚的同何子衿道,“您只管把那俩月薪俸交给我就是,我一准儿好生存着,绝不乱花乱用。”
何子衿知道她在家做不得主,就是庄巡检的俸禄也是交给父母的,庄太太手里没什么银钱。再者,本就家境一般,庄父庄母又是个均贫富的,庄巡检的银子,哪里存得下哟。便是存下了,也不在庄太太手里。
可想而知庄太太对于私房银子的看重了,庄太太再三恳求,何子衿方应了把庄巡检那俩月薪俸私下交给庄太太的事。
庄太太原是心急火燎的来的,告辞时却是眉开眼笑,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待得进家门时,庄太太才换了幅哭丧脸,回家与丈夫道,“我说我是地上跌的,县尊太太问我啥地能跌成这样,我也说不出来了。县尊太太还说,你要再敢动我一下,她就告诉县尊大人,还说明儿个叫我过去陪她说话哩。”
“啰嗦这许多,不就是要说以后我不能打你了么。”庄巡检道,“你可真行啊,这就找着靠山了。”
“对!”庄太太响亮的应了一声,然后,就风风火火去厨下忙活了。
庄老太太听闻儿子被扣薪俸一事,也很有些不痛快,饭桌上就念叨了一回儿媳妇嘴碎的毛病,庄太太凭婆婆如何说,硬是一点儿不气,风风火火吃过饭,下午就带着针线活要出门。庄老太太问她上哪儿去,庄太太道,“县尊太太说叫我过去说话。”
庄老太太不大想儿媳出去,觉着这个儿媳不机伶,笨,容易招事儿,这不,刚连累得儿子损失俩月薪俸。但,县尊太太相召,又不能不去,于是,庄老太太再三叮嘱,“把你那碎嘴管牢了。”
“知道了。”庄太太带着针线活就奔县衙去了,然后,顶着那张余肿未消的脸,一整天在何子衿跟前都是乐颠儿乐颠儿的,还跟何子衿打听什么时候来拿他男人的薪俸。
何子衿看着庄太太,也不知要说什么了。
经此一事,江县尊原就不大响亮的名声又添了个耳根子软的毛病,倒是何子衿,大家知道这位县尊太太吹枕头风颇有水准后,一时间,来何子衿这里说话的太太们的数目大为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