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死因(2 / 2)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三十五了,再来五分钟,学生们就都要放学了。

路远远想起班主任当时严厉的表情,咬着牙,自己一步步的往校门口挪。

上一个学校就是这样让他转校的,如果不是教他的老师不忍,亲自帮他联系了二中,他现在都不知道能去哪里读书。

他不能再失去这次上学的机会了。

一想到此,路远远咬着牙往门口走。

他知道,只要走了,这对夫妻也会跟着他走。

路远远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保安正费劲的劝说着这对父母离开。

他的话对于这对父母来说毫无用处,他们能不知道逝者已逝吗?但他们就是不甘心,拿到钱有什么用?害了他们儿子的人还好好活着,换了一个地方就能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生活,他们的儿子却变成了一把枯骨。

外人又怎么能懂!

恰好在此时,路远远从校门外走了出来。

他换下了二中那身肥大的劣质天蓝色校服,穿上了茂盛高中紧身黑色小西装,他长得好看,换上了衣服就像是真的从一个杀人凶手变成了贵族学校的学生,明明是做错事的那个,但他却完全无损的站在那儿,还细声细气的和她说:“阿姨,不要在这里闹了,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吧。”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女人的所有情绪都被这一声“阿姨”激怒,是她想闹吗?她的儿子去世了,杀人凶手却什么代价都没付出过!她想要一个公平怎么就这么难!

像是一头暴怒的母狮子一样,她尖啸着扛起了地上的油漆桶,一头泼向了路远远,然后冲过来,手掌高高的昂起,奔着路远远的脸就抽了过来!

油漆泼的太快,砸上了路远远半个身子,他没躲开,但是那巴掌他是能躲开的,就连中间的保安都退开了一步了,单论速度来说,他最不济也可以伸出手挡在面前。

但是他却又躲不开。

他看见那双赤红的、癫狂的眼,就像是看见了同学躺在床上没有气息的尸体,整个人就像是被混凝土覆盖着、固定在了原地一样,他动不了,手臂也不是自己的那一只了,脑袋里全都变成了浆糊,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巴掌打过来。

在那一刻,他的眼睛像是模糊了的镜头,那只手掌被放慢出了重影,从远处扇过来,全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一只手,这只手会打上来,重重的扇在他的脸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等待着疼痛到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反而听见了“啪”的一声轻响,然后就是一声属于女人的痛呼。

路远远一睁眼,就看见一只棱骨分明的手从他左耳后探过来,环过他的侧脸,呈半圆形挡在他的眼前,抓住了那只扇过来的右手。

那时候,路远远的大部分视线都被一只左手手腕给挡住了,那只手骨节分明,上面没有带任何装饰品,手骨上有凸出来的一块圆骨,手背上能看到青筋,离得太近了,路远远似乎闻到了被太阳晒过的麦田的气息。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司铭常用的香水的味道,他以前没闻过,但那时候他却觉得很好闻,他只看见凶狠的女人被人钳制着,想扑过来却又牢牢的被人擒住,他被人拥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宽阔坚硬的胸膛,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截棱角分明,微微抬着的下巴,和在滚动的喉结。

很高,很有力,也很安全。

像是有人为他开出了一片天,让他短暂的,有了一个能缩起来,躲藏的地方。

“你是谁!”女人的手被抓着,嗓门却高亢的喊着:“松手,放开我!”

路远远被这嘹亮的嗓音震得一颤,人都跟着向后躲,但他身后的人压根动都没动一下,该怎么抓着的手依旧是怎么抓着的,女人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

他不过是从稍微远点的地方彻底挤到了人家臂弯里去罢了。

“司少——”保安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站着,他没想到司铭会突然出来制住那个女人,想上来帮忙又插不上手,急的直跺脚。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女人撕心裂肺的吼着。

她不认识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她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路远远的朋友,以前也不是没人给路远远出头,但这些人的善心不过就是突然冒出来一丝罢了,她只要一吼,就都能吼回去。

毕竟大部分人都习惯为自己权衡利弊,当意识到这件事情不是两三句话都可以解决的,每个人下意识的都要离麻烦远一点,免得被沾上。

女人这样一喊,路远远也反应过来了,他不能在这里吵起来,他还要上学读书,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一想至此,路远远就想推开司铭,但他才一动,就听见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他说:“知道。”

路远远浑身一僵。

连带着对面的女人也跟着怔愣了一瞬,这一瞬间就像是她爆发的前兆一样,过了几秒钟,她退后了几步,又一次嚎了起来。

是那种没有眼泪的干嚎,要把血从胃里咳出来一样的嚎。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保安都有点难以相信,原来人类这样小的喉咙里居然能嘶吼出这样的声音,像是要把所有的悲怆都揉到这一阵阵嘶吼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比起来妻子来说,一旁的丈夫沉默的像是一尊雕塑,他木然的抱着相框,不动,不喊,就那样站着,相框上的少年郎还在笑,无知无觉的在另一个世界望着这一场闹剧。

“你知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他害了我的孩子,我的儿!”

丈夫无声的将手里的相框面向了路远远。

路远远像是突然被拉回到了很多天以前的那个医院里,他透过这张相框,想到了那只垂在床边青白的手,呼吸间似乎又闻到了尸体和消毒水儿混合的味道,一股愧疚直接涌上脑袋,路远远下意识地往司铭的怀里偏过了脸。

但只是一瞬。

下一瞬,司铭已经抬起了手,刚才挡在他面前的那只左手现在钳住了他的下巴,把他扭过去的脸又扭回来,让他正面这对夫妻,和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