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颤,一时之间,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朝嗓子涌了上来,他神情恍惚,摇了摇头,“牛……人呢?!”
“回禀军门大人,牛参将被鸟铳打中,当场战死!!……”
“那……周游击……”
杨老六面色惨然,颤声道,“周游击在前面迎敌,被长枪刺穿了肚子……兄弟们拼命救回之后,背上又被贼军射了一箭,这时候已经人事不醒,卑职恐怕……恐怕……”
***浑身不停地颤抖,身形一晃,差点摔落马下,旁边的亲兵急忙上前拉住辔头,搀扶着他的身体。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混浊的泪珠忍不住滚落下来,颤声问道,“炮军营刘正刘大人何在?!……”
杨老六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待抬起头来时,额上已经满是青紫,“回禀军门大人——卑职等无能,刘正大人的炮队走在最后边,那时贼军突然发难,咱们的牛将军就亲自去带人接应,却不料刚刚冲出一道口子,就被贼人的鸟铳打死……”他带着哭腔,嘶哑着声调大声说道,“大人……后来、后来咱们的人就多被冲散了,周游击勉强四面救护,把散乱的弟兄们收拢过来,朝前面冲出一道口子,现在咱们才……”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再次抽了他一鞭子,恶狠狠地道,“混帐东西,老子是问,刘正刘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杨老六面无人色,浑身颤颤发抖,“启……启禀军门,卑职不知道……”见***脸色又变,他急忙补充道,“……不过,不过卑职来的时候,曾听后边冲过来的弟兄们说,刘大人本来是打算和咱们回合,不过后来见敌军太多,已经把路堵死,于是就率部朝剑州方向突围了……这时、这时……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颓然放下马鞭,身畔一众亲兵、军官,人人噤若寒蝉,他默然半晌,忽然嘶声问道,“你们还剩多少人马?!……”
“回禀军门,卑职等也来不及点算,不过就各队哨官人数来看,估摸着应该还剩两千来人……”
后均八千精锐,竟然只剩下两千来人!!!***“噗……”的一声,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身躯摇摇欲坠,身畔亲兵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住。他剧烈地咳嗽着、喘息着,朝杨老六挥了挥手,还未来得及发话,远方一小队骑兵忽然奔了过来,在数十丈外大声喝道,“大帅!!……启禀大帅……前方发现敌军大队人马……”
声尤未落,一阵隆隆鼓声隐约传来,越过报讯骑兵的身形,众人一齐望去,一片黑糊糊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官道尽头,马队、盾牌、长矛、小炮映入眼帘,旗帜严整,队伍整肃,淹没了整片旷野,怕不有数万之众。
蹄声大作,鼓点敲得严密非常,轰隆巨响之中,这支庞大的军队逐渐前移,越逼越近,***凛然上望,一杆雪白的大纛在前方迎风飘拂,上面赫然一行大字,“大周讨逆将军王”。
***勉强打起精神,朝传令兵挥了挥手,“亲卫营殿后,全军转向,撤回河口镇!……”
第九节
春节将至,瑞雪纷扬,将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素白的世界里。连续多月的持续低温,令中南海一带的大部分海子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层,负责拱卫王府的近卫军第一旅不得不每日扒开大雪、剪除冰层,以维持正常的警戒秩序。
大汉礼部尚书李绂自清晨开始就守候在王府之外,根据中国皇室法律制度的传统,汉王府府门的开启关闭比照紫禁城来执行,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内关闭、开启,如果不是出于非常特别的原因,并且有林风亲自下令,那就没有人可以擅自进入府第,而胡乱闯入者,不论官衔大小、爵位高低,一律以谋反罪论处,格杀勿论。
所以尽管李绂身居高位,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候在府第之外。
晨曦微明,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内宫侍卫一阵吆喝,厚实的大门终于打开,李绂急忙上前递上腰牌,对守门侍卫笑道,“烦请回报殿下,礼部尚书李绂有紧急政务。”
侍卫了点了点头,却将李绂的腰牌转递给旁边的小黄门,太监瞟了李绂一眼,扯着一副公鸭嗓,尖笑道,“尚书爷可真早!咱们王爷恐怕还没起来罢?!”
李绂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附在腰牌之上,苦笑道,“辛苦公公了!还请通融一二……”
太监点了点头,侧身对李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请在门口的侍卫暖房内等候,自己却揣着银票,朝王府重重深处匆匆而去。
因为某些原因,李绂和内廷的关系算不上好,而且他本人在大汉王朝内并不是很受林风宠信,甚至连单独谒见的机会也不多,中南海虽然来得不少,但大多是跟着李光地、周培公等一帮老大行动,君臣一伙谈话时也只是充当某个点头或者摇头的角色,因此在这帮侍卫和太监眼中,他份量不重,脉络不广,是属于不太需要给面子的一类,于是收取一些小费理所应当。
这也仅仅限于李绂这一类官员,换了李光地、周培公或陈梦雷等人进来,谁敢敢找他们伸手?一个不对,几位老大眼睛一瞪,说声:“大胆奴才,拖出去打。”——虽然理论上首相和总参谋长无权惩罚王府太监,但若真火了,打死了也就打死了,难道汉王还好意思为这点小事找大臣理论?!
当然,这种概率肯定是非常之微小,因为臣子不论怎么得宠,擅动君王身边的人总是一件非常之犯忌的事情,既微妙也敏感,但话虽如此,又有哪个太监、侍卫敢随随便便拿自己的脑袋去赌大臣们的心情?!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负责通报的太监终于回转,站在门口,对李绂大声吆喝道,“王爷口谕:叫李爱卿快点进来!”
和历代的君王不同,林风自结婚之后,在女色方面的口碑确实是相当的好。实际上这里面还发生过一些非常之有趣、也非常之残酷的小事。比如前年汉王府制度初建的时候,王府内的某一位太监首领瞥了个机会,在花园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向林风建议:关于前朝的侍寝制度,王爷还要不要保留下来?!
或许是喝多了或者是感冒了的缘故,汉王想也不想,马上“龙颜大悦”,当即赏赐白银五十两,口谕这名太监,即刻筹备典章制度,不料只过了一晚上,这个可怜的家伙就被发现填在一口井里,死得莫明其妙。
从这件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谁敢跟汉王提这个事情。而且在方圆五十里之内,太监、宫女包括执勤的郎中武士,言谈之中最好不要出现譬如“侍寝”、“翻牌子”之类字句,如若不然,小心会倒大霉、
所以近年来,除了特别情况之外,林风在一般情况下都是和老婆阿珂住在一起,而且他们的儿子林璁也经常睡在旁边,一家三口,和北京城里最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
当李绂进来的时候,林风还没洗脸,打着呵欠,一边披了一件明黄色的棉袍,一边招呼大臣,“我靠!——大清早的,爱卿也不多睡一会?!”
“臣,吏部尚书李绂,叩见我王,大王千岁、千千岁!”
“行了,行了,”林风大大地大了一个呵欠,精神委顿,“他妈的好冷,爱卿过来烤火!”
行礼已毕,李绂稍稍抬头,第一眼就看到林风眼角旁的一大坨眼屎,他急忙低下头来,恭敬的道,“惊扰龙体,臣万死,臣此次来,确是有紧急政务!!”
“当然、当然!”林风理解的点了点头,想而可知,他李绂也不是白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当然不会大清早上门,“李爱卿不必多礼,先坐下、先坐下——对了,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没等李绂回答,他就自言自语的道,“看样子肯定是没吃了,”回头招呼太监,“来人,也给李大人送一份过来!!”
此事虽小,但面子确是极大,自古以来,陪膳向来都是极荣宠的表示。李绂心中感动之极,拜谢道,“谢大王赏赐,臣五内……”
“好了,好了!先坐下、坐下,”待李绂坐在火炉对面,林风摆摆手,“爱卿到底有什么事?!”
李绂稍稍躬身,“回禀殿下,殿下还曾记得,昨日进京的那个准葛尔使团?!”
“当然?!”林风一怔,随即精神一振,“怎么了?!昨天爱卿不是说,要等你们打探清楚了再让我接见么?!”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李绂苦笑道,“回禀王上,咱们昨晚正是打探清楚了,满部的官员都被吓着了,因此臣才连夜赶来晋见殿下!”
林风吃惊的看着李绂,这几年来,随着汉王朝国力的上升,外交圈子也不断扩大,这些礼部的官员可谓个个见多识广,东洋西洋、红眉毛绿眼睛什么怪物没见过,什么叫“整个礼部都被吓着了”,他愕然道,“什么意思?!”
“回王上的话,”李绂苦笑道,“咱们给这帮使者骗了——他们根本不是葛尔丹的人!”
林风呆了一呆,随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道,“什么话?!居然是一帮招摇撞骗的痞子?!”
“那倒也不是!”李绂摇头否定,拱手道,“汉王息怒,臣昨日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后来倒是问明白了——人家当初来的时候,也是自称‘准葛尔汗国’使者,但此‘准葛尔汗国’却并非彼之‘准葛尔汗国’,和那个葛尔丹不是一伙的!”
林风疑惑非常,皱眉道,“什么?你仔细说说!”
“是!”李绂打起精神,仔细解释道,“启禀殿下,其实这个所谓‘准葛尔汗国’是隶属蒙古诸多部族的一支,原名叫‘卫拉特蒙古’——这帮家伙可不是什么野人,来头当真不小,元朝时称‘翰亦剌惕’,明代称瓦剌,到了伪清,又称卫拉特,亦称厄鲁特、额鲁特或西蒙古、漠西蒙古,得到现在,这帮子蒙人分裂为四个大部落,分别是:和硕特部、准葛尔部、杜尔搏特部以及土尔扈特部四大部落!!”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林风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虽然他是学文科出身,而且高考时历史科分数不低,但若说起这些什么土啊特、什么翰亦辣什么的他只觉得一片茫然,要知道在他那个时代,根本就没这么一说。即算这时听李绂详加解释,他也是半通不通,不过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外行,当下面上摆出一副“释然”,点点头道,“听爱卿这么一分析,寡人倒是明白了!”
“我王天资聪颖,此辈蛮夷的来龙去脉,自然早就了然如胸,微臣这里只是稍做……”李绂顿了顿,选了几个词,“……稍做整理罢了,其实在大王跟前,哪有什么疑难之事?臣班门弄斧,不免贻笑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