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管是庶出,张伉自小就享有千宠万爱,比别人家嫡子的待遇都高档。长大后,更是被父亲常常带在身边,悉心栽培。
‘汉律,庶子不能袭爵,但家产和人脉……’漫不经心地听着,陈信一心二用地无声感慨:‘东阳侯张氏富豪,数代的积累呀!’
“伯嘉兄呀,小弟尚公主之后,定当……”
耳边突如其然灌进这么一句,陈信大吃一惊,抬眼来来回回扫视老朋友:“‘尚’……公主?”这小子喝糊涂了吧?一个庶子,竟敢妄想皇家公主?
见老友不信,张伉酒精上头,凑近前扣了陈信的手,卷着舌头好一番卖弄:“君父……嫡母……入宫……呃,重金,重金……栗夫人…… ”
‘皇后现在避居长乐宫,内宫自然成了栗夫人的天下。天子那么多女儿,不挑剔的话,搞定一个也不是难事。 ’陈信瞠目半晌,心里活象有五万条疯狗狂吠着跑过:
‘也难怪,张相如岂能坐视爵位断绝在自己手上?怎甘心上无颜面对祖先,下愧对子孙后人!’
‘东阳侯曾做过今上的师傅,师生之谊……张伉若得公主为妻,嗣位就是铁板钉钉了!’
藏在锦袍袖管中的手,紧握成拳头,死死抵住大腿:‘同人,却不同命。天道……何其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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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醉归来,陈信在堂邑侯门口慢下脚步。
侯邸中门大开,一辆装饰华美的驷马安车停在门口。车辕上烫金的家徽十分眼熟。
“来……”招手叫过个家丁,指着马车和车旁留守的武士家奴问道:“北平侯来访?”
家丁弯腰行礼:“禀少君,北平侯携子侄到访。”
点点头,随手扔出串铢钱,陈信扶着小厮的肩膀往里走——北平侯家族是现任堂邑侯母亲张氏的娘家。无事来串门,再正常不过。
陈信的小院在堂邑侯官邸东边外围,从大门过去,要走不少路。行至大半,迎面奔来个小童子。小男孩衣着光鲜,却披着头发,连蹦带跳地冲过来,一把抱住陈信的大腿:“哇!阿兄,大兄……”
看到来人,陈信半弯下腰,揉揉男孩头上乱蓬蓬的头发:“阿庆,阿庆,何……如?”
没等小男孩回答,奶娘和几个丫鬟就追来了;先给陈信行个礼,之后立刻抱怨小陈庆又不肯乖乖扎头发了——梳个头,搞得象要杀他似的,还逃出院子,一点都不听话。
陈庆躲在异母兄长的背后,冲奶娘猛扮鬼脸,叫嚷着就是不梳包包头,就是不梳包包头,头发扎紧后,头皮痛,太难受了。
陈信好笑,蹲下,用手撩了撩孩子的披发,玩笑着问他:“披发? 阿庆岂不为蛮夷乎?”
婢女们闻言,掩嘴`‘咯咯’笑起来。
再小,也明白蛮夷是残暴无耻禽兽不如的垃圾,陈庆顿时一跳多高:“蛮夷?阿庆与蛮夷何干?!”
放开手,退后几步,小男孩还觉得憋气:“哼!阿兄长居南蛮越地,阿兄诚为蛮夷也!”
小厮听不下去,开口鸣不平:“少君,岂可言此?”
小男孩显然是被前头的蛮夷说刺激到了,挥舞着拳头,咋咋呼呼南越闽越都是化外之地,阿兄在这种地方呆久了,吃蛮子的食物,和南蛮交往,近墨者黑,必定浑身蛮夷化了。
堂邑侯门的庶长子陈信默默地起身,静静看着同父异母的弟弟陈庆;直到小男孩显出局促不安,才问他这话是听谁说的——以陈庆现在的年龄,还想不出这些说辞。
陈庆咬着下唇,就是不说。
奶娘看气氛不对,忙想在当中调和调和,招呼小主人来给兄长道歉:“少君,长兄如父,不可失礼。”
陈庆却不听她的,相继对乳母和兄长搬个鬼脸,跳着脚吐槽:“非大兄,非大兄。吾家大兄乃……乃太子须!”
言罢,小鬼头抽冷子从丫头站的缝隙中穿过,撒丫子跑没影儿了。
奶娘满脸尴尬,站在那里颠三倒四地嗫嚅,只说半年前陈福少君得急病辞世,陈庆因骤然失去朝夕相伴的双胞胎兄弟,难以承受,所以才性情大变,请千万体谅,不要与之计较。
陈信微微合眼,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叫过小厮,继续往自己的小院去。
“少君,少君!止步……”
没走出十步,急急地呼唤声就从后面追来。
一回头,原来是祖母张太夫人院子里的管事,陈信礼貌地问道:“家老,何事?”
跑长了点,家老略有些小喘:“少、少君,主母召。”
‘祖母要见我?’陈信低头,看看微微起皱还带了点酒味的锦袍,有些为难地问家老能否等他回房换套衣裳再去祖母那儿?
“少君……”家老皱皱眉头,加重语气道:“少君,非老奴不敬。实不宜令’北平侯‘久候啊!”
“北平侯?!”陈信明白了,并非祖母张夫人找他,而是北平侯要见他。
‘这帮高官贵族,一直当堂邑侯门没我这人。即便亲戚往来,也从不喊我作陪,’转眼间,陈午庶长子心中就转过无数个念头:‘今天怎么想起叫我?莫非……父亲的书信终于起了作用,北平侯愿意推荐我出仕?’
想到这儿,陈信一阵莫名的兴奋;
抖一抖衣袖,让小厮帮着扯平袍服上的皱褶,紧随家老往客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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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邑侯官邸外院的大客厅,高敞透亮,布置奢华。
长方形的厚席上,坐了个身材敦实的华服男子,大方脸三角眼,红红的酒糟鼻时不时不自觉地耸动两下——身上锦绣辉煌的男士曲裾与糟糕的面容仪态形成惊人的对比。
男子将小眼睛挤成两条缝,肆无忌惮地打量堂邑侯门的庶长子。那直勾勾的目光,直接让陈信联想起肉市上买主挑拣哪块肥哪块瘦的眼神。
北平侯太子张类坐在酒糟鼻的上首,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家的‘表侄’,神情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