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条小河,小宦官手指匆匆而过金红靓影,呼唤上司:“上人,上人……长信翁主!”
庞林闻声,眯了眼朝河对岸看。
边上的同伴不服气地反诘:“胡言,翁主娇不入掖庭。”
是呀!
宫里的人都知道,窦太后的宝贝孙女从不入椒房殿以北——自打那年之后。
然而,
那拂柳分花而过的少女,分明就是宣室殿中绘画习字的馆陶翁主阿娇!
“上人?”小宦官说不过伙伴,转而寄希望于上官的公正。
庞林可没心思去关注跟班之间的斗嘴,开口将手下分成两拨:一半按原计划去库房领东西,另一半跟自己转向。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长信翁主打破惯例,再度踏入掖庭?’不知不觉间,中级内官庞林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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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夫人的居所位于掖庭的深处,高级嫔御的豪华居住区。在长子刘荣册封皇太子之后,经历数度巧立名目的精装修,其内部的豪华程度恐怕比中宫椒房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不管内里怎样,建筑的外观还是必须受礼法的制约。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栗夫人的宫院坐落在平地上,而不是象椒房殿或长信宫那个级别的宫室——居高台之巅。相应的,也没有长长的阶梯,或数目庞大的汉军武士。
依着依稀的童年回忆,娇娇翁主直奔栗公主居住的内院……
即使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禁军会为难自己,可当走进第二道门还没人上来问一声时,无论是馆陶翁主还是城阳王女刘妜都吃惊了。
‘哇!怎么这些侍卫问都不问一句?太松懈了吧!’城阳王主从睫毛底下偷瞧守卫的汉军,感到不可思议:‘城阳王宫比大汉未央宫小多了,可也没这么容易逛的。’
“阿娇,阿娇……”王女妜拉表妹的袖子,悄悄探问未央宫的警卫是否都如这般——形同虚设?
馆陶翁主果断地摇头,表示自己也相当疑惑。
两位贵女还在奇怪,迎面来了名贵妇,一照面就问:“来者,东阳侯孙……庶孙?”
阿娇紧闭嘴巴,没回答。
贵妇疑问地两边看看,再问一遍:你们是东阳侯的两个孙女吗?哪个是嫡出?哪个是庶出?
娇娇翁主依旧没言语。
“然也,然也。 ”刘妜王主眨眨眼,立刻上前,欢快地点头——她是庶出,红衣金裙的是嫡出;她家妹妹天性含羞,比较不爱说话,请勿见怪……
“如此……”贵妇恍然,引两位贵女向里走,路上做了自我介绍。原来她是栗夫人的妹妹,亲妹妹;前几年随夫君在南边当郡守多年,上个月才刚刚回京。
今天,她是进宫来看姐姐的。不过,皇太子之母不巧正不在;栗夫人与她家大嫂糜氏出门拜访程夫人去了;估计得等一个半时辰才能回来。当然,夫人出门前,特意嘱咐她要好好招待东阳侯夫人和两个孙女来。
刘妜和阿娇对视一眼,暗道原来如此。
栗氏又问怎么不见两人的祖母?
“大母,大母……齿痛;就……太医署……”城阳王主刘妜的反应贼快贼快,随口就敷衍出一个理由——令馆陶翁主刮目相看。
王主妜冲表妹吐吐舌头,暗暗祈祷天上的祖母不要怪罪自己。
三人行……
娇娇翁主闷头走路,王主妜负责对话,栗氏边回答边偷偷观察两个姑娘,越看越是新奇:‘东阳侯门不愧是累世贵族。培养出的闺秀,着实非同凡响。’
‘哪个合适我家广儿呢?’
栗氏在两位贵女间比较来比较去,拿捏不定:‘穿绛纱的雪肤玉貌,气质佳,有气派,就是冷了点;绿曲裾姑娘嘴甜,性子活泼,样貌也好……可惜,是庶出。哎呀,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金裙子……’
这点时间,内院到了。
“从母,从母,”不算陌生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从母,谁啊?”
“公主……”栗氏等宫女帮着脱掉鞋,走进室内往大屏风后面报告访客情况:“东阳侯之女孙,入宫拜谒公主。”
栗公主在里面“哦”一声,懒懒散散地吩咐,让人进去。
“拜谒?”王主妜不满地皱皱鼻子,压低了嗓音问表妹:“内史公主?”
阿娇冷笑,点头,踢掉木屐,踏上木阶……
属臣和下人的等级顺序通常这样:越就近伺候的,地位越高。
于是,一进门就有资深内官认出了来人的真实身份,大呼小叫曰:“公主,公主!馆陶……馆陶翁主!”
“甚?”内史公主闻言,打屏风后转出来——说梦话呢?馆陶姑姑的女儿多少年都没进内宫了。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栗公主满眼的不敢置信:“馆陶……阿娇?!”
“阿……咕,馆陶翁主?”栗氏跟出来,也是大吃一惊,不住眼地端详长公主之女——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长信翁主?
“阿娇?”确定陈表妹果真到了,内史公主嘴角立即弯出浓浓的嘲讽:“不知从女弟……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不等对方回答,栗公主马上夸张地举高了袖子掩口,装腔作势道歉道:“哎呀,阿娇,从姊忘阿娇之不能言矣!莫怨呀……莫怨!”
阿娇绷着脸,漠然地注视栗公主表姐。
王主妜不可思议地看皇太子的妹妹——这位,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得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