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鹅黄六幅锦绫裙在廊道上滑过;
雪白的罗袜落在汉白玉砌成的地面上,不着纤尘……
胖乎乎的胡亥兔兴奋得奔前跑后,追在小主人裙边欢腾跳跃。
馆陶翁主轻盈的身影有如一片云朵,飘过宣室殿的内长廊、小台、阶梯、外廊等等附属建筑,不多时就来到书吏们办公的地方。
书办是大汉官僚系统中微不足道的底层,自然不会有专人伺候,凡事习惯亲历亲为。可即便如此,当见馆陶翁主亲手掀开门帘走进来时,里面的诸多吏员还是吓了一跳。
“噢?”
“翁、翁……”
“翁主?”
少年贵女明澈凤眼的余光扫过,年轻的书吏们普遍手忙脚乱,有的推开文件想往起站,有的结结巴巴开口要问安,有的急着收拾矮桌上的刀笔和木简——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还是位年过五十的老吏最为镇定,起身过来行个礼,恭恭敬敬地问翁主可是来找隆虑侯?
陈娇微微点头,又环顾一遍四周——蛟阿兄,不在吗?
望定老人家,娇娇翁主大大的凤眼中满是疑惑,好像在问:‘咦?我阿兄人呢?他怎么不在?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老书办迟疑片刻,靠前两步,弓了腰,用极低极低的声量为馆陶翁主解惑:“禀翁主,隆虑侯口称‘倦’,乃……”
‘明白了!’用不着说全,做妹妹的心领神会,含笑向老先生敛袖答礼。
“不敢,不敢!”老书吏急忙往边上避开,一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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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跨出门,小贵女迎面正对上吴女哀怨的眼神。
“翁、翁主……何其匆匆也?”吴女官胸口起伏,额头上全是汗珠。她身后的其她宫娥个个连吁带喘,原本精美的米分状脂容尽遭汗水败坏,狼狈不堪。
挑挑眉,娇娇翁主冲大侍女抱歉地笑笑;然后,旋身——跑得比刚才更快了。
七拐八拐……
阿娇轻轻松松甩开侍女们,熟门熟路溜入宣室殿后进某个夹墙后。
前方是高大的桂花树,虽只区区十几株,却隐隐有了些林子的味道。
此时远未到桂花开放的季节,花朵自然是没影子的。但初夏时节,正值枝繁叶茂。从远及近或从下往上瞧去,偌大的桂花树冠象是被浓绿的椭圆叶片包裹起来,挤着叠着压着,仿佛插一根针都难。
慢悠悠踱到最近的一颗树下,娇娇翁主向上看看,摇摇头,走向下一株……
待走到第六颗桂树时,馆陶翁主陈娇停了步。
仰头盯着枝叶深处好一会儿,小贵女拎起腰带上悬的珍珠囊打开,翻出把折叠式的弹弓。
安装完毕,放上弹丸,牛皮筋拉满,馆陶翁主笑眯眯地瞄瞄准——发射!
弹丸撞上树枝。
树冠几个抖动,接下来迅速恢复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阿娇眨眨眼,挪两步,再掏出枚丸子——上弦——瞄准——发射!
第二粒比较争气,突破入围,不知打着哪里。
反正随着“哎呦”一声,树冠这回不是‘抖’动,而是‘摇’动了。
阿娇掏出第三枚弹弓,搭上弦,蓄势待发……
随着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一张熟悉的脸庞从树叶间露出来,睡意懵懵懂懂,话里话外透着浓浓的倦意:“谁?阿……娇?阿娇呀!”
阿娇对兄长奉上个甜笑,招招手,邀请次兄下树。
“吘……哇?!”人挂在高高的树上,大汉的隆虑侯陈蛟探出小半个身子,对树下的宝贝妹妹频频拱手,连连讨饶:“阿娇,阿……娇,阿……娇……”
阿娇甜蜜蜜地甜蜜蜜地笑;
接下来——用力摇摇头,坚持的意味溢于言表。
陈二公子一脸苦哈哈,好似刚被灌了两百斤黄连水。
‘两手都腾空,竟然还能不掉下来?次兄真是太厉害了!’娇娇翁主则好奇地走近树干,掂起脚尖往上看:‘怎么做到的啊?’
“阿娇,案牍劳神呀,案牍劳神呀!”隆虑侯指着自己发黑的眼眶向妹妹诉苦——看看,看看,次兄多可怜!成天给皇帝舅舅扛活,严重缺睡眠啊。好容易找着机会补个觉,好妹妹你忍心给搅和了?
凝视亲亲兄长满面掩不去的倦容,阿娇的心——软了。
叠巴叠巴弹弓收好,娇娇翁主手指偏殿,意思是问:‘树上睡……多不舒服?阿兄还是去偏殿睡吧!’
“否,否……”陈蛟脑袋晃得象波浪鼓一样:“偏殿,非三公不敢入寝呀!”
别有意味地打量隆虑侯次兄好几个来回,阿娇瞪圆了一双凤眼,小脸上尽是夸张:‘哇!我怎么不知道……阿兄你是如此……循规蹈矩之人??’
陈蛟“嘿嘿”一乐,一边缩回树阴深处,一边嘀嘀咕咕为自己辩解:“阿娇,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
‘什么呀?应该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吧!’仰脸端详端详重又变得毫无破绽的桂花树,阿娇又有趣又好笑:‘乱篡改!!’
‘阿兄真好玩,有事没事喜欢跑树上呆着,还藏起来不让人找见……搞不懂怎么想的!’ 放弃掉逮兄长陪自己的念头,深明大义的阿娇翁主决定返回东厢。
‘时间不短了。皇帝舅舅的国务会,差不多……该开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