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节(1 / 2)

女宦 江南梅萼 3004 字 5小时前

甘露殿,慕容泓坐在书桌后头,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捏着两张信纸,维持着这个姿势半天没动。

郑启麟在攻打荷塘郡的战斗中被潜伏在起义军中的内卫司高手所杀。燕王为报子仇,已在整顿兵马准备将荷塘郡一举拿下,沈巨万将以内应的身份去向燕王投诚,帮助燕王顺利剿灭起义军。

长安临走之前留下的奏报里说待此役毕,沈巨万与那名射杀郑启麟的高手将回盛京内卫司衙门当差。可是他认为此事干系重大,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彻底封住这两张嘴。只是,这两人都是长安信重之人,立了大功反被灭口,若被长安知晓,对他失望之余,怕是更会物伤其类。

不灭口,他要承担将来东窗事发的风险,灭口,他势必会伤到长安。利弊并不难权衡,只是掺杂了一个情字在里头,便让他左右为难了。

长安离开两个月又二十六天了。

离别,真是一切创伤最好的愈合剂,他现在已经回想不起她任何不好的地方,他只是想她,想她回来,想她在身边。

然而想到不久之后他就要立陶行妹为后,又觉得让她离开是对的,这是个痛苦的决定,但是这个决定没有错。

他亲口承诺过她,他的下一个皇后会是她,转眼,便食言了。他知道她其实不在乎他能否说到做到,因为她至始至终没想入他的后宫,但是,他毕竟承诺过她。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狠够绝,但,还是太弱了。弱的表现之一,便是他还无法自己决定正宫的人选。

有时候他恨自己与长安相遇太早,两个走不稳的人跌跌撞撞地相护扶持着过来,难免会让对方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重量。可有时候他又庆幸与长安相遇太早,若是相遇在现在,抑或将来,纵然他可能看起来更像个货真价实的皇帝,但,长安不会喜欢上他了。对于这一点,他有着莫名的笃定。

“陛下。”他正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不可自拔,褚翔忽在内殿门外求见。

“进来。”他放下手坐直身子,将信纸折叠起来。

“陛下,出事了。”褚翔进来行了礼,神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

慕容泓却浑不在意,一边拿过还未批复的奏折一边道:“直说无妨。”

“是……后苑的乔美人与卫尉所负责巡宫的侍卫私通,刚被抓了现形。”褚翔有些艰难道。他深觉陛下今年可能真的有些犯太岁,前朝不宁也就算了,如今竟连后宫也不太平。这种事情,即便是普通男子遇上,那都是奇耻大辱,更别说是发生在陛下头上了。

慕容泓放下奏折,眉头微蹙。

乔雁锦是乔白骏的女儿,梁王张其礼的外甥女,他前两天刚下旨意让梁王伺机攻打荆州,以便给赢烨造成两面夹击之势,乔雁锦便在这个当口出事。这恶心人的手法,颇似太后的手笔。养精蓄锐这么久,她到底是耐不住要作妖了。

“事情闹大了?”沉思一回,他问。

褚翔道:“听闻是谭婕妤她们在后苑找云美人养的那只狗时发现的,待会儿韩卫尉估计就要来求见您了。”

“夜深了,朕不欲在此事上耽搁时间,你去外头等着,见了韩京叫他明天再来禀报,将两人看押好不准出意外。另外,派人去知会乔白骏一声,让他明日早朝后留一留。”慕容泓道。

褚翔有些惊讶于慕容泓这无所谓的态度,即便乔雁锦只是美人,可妾室与人私通,陛下也不至于若无其事到这般地步?

“怎么?还有事?”慕容泓见他僵着不走,问。

“没有,属下告退。”褚翔回过神来,行礼告退。

他出去后,慕容泓倒又将手里正在看的折子放下了。

没感觉,他对乔雁锦与侍卫私通一事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绪上的反应,生气,耻辱,怒不可遏,完全没有。

所以说,必须要对一个人有了感情,才会对她有忠贞专一这方面的要求吗?若是没有感情,哪怕她占着名分,也全然不影响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越计较,代表越爱吗?他容忍不了长安与钟羡有牵扯,哪怕他心里明白这牵扯不是男女之情,那都是因为他爱长安,所以斤斤计较不可理喻。那长安一开始介意他有后宫不肯接受他,后来勉强接受了,又不肯入他的后宫,岂不是也恰好证明她也很爱他,所以才容不得他有别的女人,哪怕她明白他对她们并没有感情。

原来至始至终她和他都是一样的,因为爱,而互相伤害。

这样想来,还是他伤她更多,因为后宫那些女人是占着他妻妾的名分,实实在在存在的。长安呢?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一个换命之交,他还容不下他,他用爱的名义任性自私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终于,逼走了她。

想通了这一点,慕容泓一时心如火煎,难过到浑身每一块皮肉每一寸骨骼都叫嚣着唯有疼痛才可以缓解这种煎熬。他想套上骏马星夜兼程去找长安,告诉她是他错了,是他向她索取太多却付出太少,这样的他不配她全心全意不遗余力。他更想和她一骑绝尘远离是非,从今后朝夕相对形影相随。

可是他不能,除了坐在这里继续忍受这种煎熬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

痛苦让他清醒,逆境让他成长。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非常可笑,明明不是凤凰,却似乎只有浴火才得重生。

他不怕浴火,他只希望,自己最后一次重生,能成为长安喜欢的模样。

第595章 一类人

次日一早,长安独自一人在驿站后头的小树林里散步。

太阳还没出来,树林里光线昏暗晨鸟啁啾,冷清而荒僻。

长安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地方,因为每当来到这样的地方,总会忍不住思考人生的意义。就如这叶间的虫,地上的蛇,还有枝头的鸟,从生到死,这短暂的充满各种彷徨痛苦的旅程,意义何在?

推人及己,自己活这一世的意义又何在?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对她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什么问题,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似乎已经丧失了寻找快乐的能力。

每天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涌入脑中的是茫然,进而空虚,然后才是桩桩件件等着自己去做的事情。这种感觉让她日渐崩溃。

她觉得两辈子自己都是孤独的,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在此刻,她需要再次重温被孤独掏空的感觉。

上辈子她用不停换男友的方式来排解这种孤独和空虚,这辈子,她又该怎么做?她又能怎么做?

慕容泓,她告诉自己要和他彻底断了,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可是……昨晚又梦见他了。

梦里他还是未亲政时的样子,口嫌体直,傲娇得不行。笑起来唇红齿白眼尾柔软,有一种旁人没有的精致的青涩感。

好久不曾见他那样笑,梦里却依旧清晰得纤毫毕现。

长安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一抬头,不期而遇一株白玉兰,枝丫清瘦骨朵亭亭,单薄优雅像是那个人的模样。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忽而侧眸向来路投去清冷一瞥。

一身红衣的高大男人摆造型一般靠在离她五丈距离外的一棵树干上,盘靓条顺艳光四射,让这略显沉寂的树林都亮堂了几分。

见长安投来目光,他展颜一笑,道:“很好看。”没头没尾的三个字,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