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回头看了看那拎鸡笼的男子,实话实说:“小的是征西将军府上卫兵,奉我家三小姐之命带身后那人来给陛下献鸡的。适才公公进来,那人对小的说公公怀里这只猫目光炯炯威风凛凛,隐有成虎之势,非帝王之威养不出这等气势。故此猫若是圣上爱宠,那公公必然是御前红人。”
借猫夸人,这个马屁拍得既露骨又巧妙,关键是这份眼力难得,不由的让长安对那拎鸡笼的男子刮目相看,正想走过去与他攀谈两句,身旁忽传来一句:“公公且留步,切莫随意靠近。那只鸡,可是得了鸡瘟的。”
长安闻言扭头,看向桃树下那位穿着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道:“哦?”
那公子走出人群,道:“在下好意提醒,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公莫怪。”
长安一脸天真,问:“这鸡真有鸡瘟?”
“那是当然,对于斗鸡,这里多的是行家里手,看鸡自然也是一绝。一只鸡有什么问题,打眼就能看出个七八分来,不信,公公你问他们。”蓝袍公子指指树下他的小伙伴们。
长安目光一扫,其中十之八九都点头附和,除了正中间那位衣着犹为考究华贵的公子。
那公子脸庞白净神态倨傲,一双桃花眼目空一切。这帮人众星拱月般围着他,显见是以此人为首。
“这样啊。”长安一副将信将疑犹豫不定的模样,转而回过头问那献鸡男子:“你怎么说?”
“若这鸡是瘟鸡,草民愿担欺君之罪。”献鸡男子斩钉截铁道。
长安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位大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闹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献鸡男子道:“虽说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但草民平生就好斗鸡这一样。他们说我的霸王是瘟鸡,跟要我的命也没什么两样。”
长安闻言乐不可支:“你这鸡叫霸王?”
献鸡男子一本正经道:“盛京鸡界一霸,说的就是它!哦,对了,我还为它写了一首诗。”男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来,递给长安。
长安接过,单手抖开一看,诗曰:“好鸡如好汉,威名遍城南。身披七彩羽,曜日星月暗。长翅惊风起,利爪解连环。若论平生憾,唯有不生蛋。”
最后一句让长安笑得肚子疼,看着那男子道:“依杂家看,你也别献什么鸡了,杂家推荐你去陪陛下说话逗乐子算了。”
男子急道:“不成啊,我就喜欢养鸡。”
正说着呢,刘汾来了。
桃树下那帮人显见是提前打听过的,一见刘汾便有人上去作礼,问:“请问可是中常侍刘公公?”
刘汾回礼道:“正是杂家,让各位公子久等了。”
众人忙道无碍,寒暄几句后,便有人问刘汾:“刘公公,既然陛下着您来挑选郎官,不知是以何种形式挑选?是比武,还是论文?”
刘汾道:“各位误会了,奉命来挑选郎官的并非杂家,而是这位安公公。杂家过来,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众公子闻言一愣,齐齐看向那个抱着猫的小太监。
长安心中冷笑。慕容泓只说了挑选标准,这个挑选标准又不能公之于众,这种情况下选谁只能靠挑选之人的主观判断,也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可言,选谁不选谁都会得罪人。
刘汾这个老奸巨猾的想把这个锅甩给她背,殊不知自从选择投靠慕容泓,她还真就不怕背锅。
“长安,各位公子有此一问,莫非你还未开始挑选?”刘汾问长安。
长安扬起笑面,道:“回刘公公,我已经挑完了。”
刘汾诧异,问:“挑完了?”
众位公子也很诧异,他不是一直在和那献鸡的说话么,什么时候挑过人了?
长安点头道:“是啊,就那位公子。”她指指桃树下那长着一双桃花眼的贵丽公子,“还有这个献鸡的挺逗趣的,奴才也想带去给陛下看看,其他人就算了吧。”
“哎,凭什么呀?这位公公,你话都没跟我们说几句,凭什么就把我们都涮下来了?”那蓝袍公子上来质问长安。
长安脾气很好道:“这位公子,我不挑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来参选郎官,却连这是什么地方都没搞清楚,选你们进来,不是害了你们么?”
“你什么意思?”蓝袍公子皱眉问道。
“还是我刚才跟这位大哥说的那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在外头,随便你怎样信口开河都没关系,可这是宫里,你们来参选郎官,将来说话的对象便是陛下,胡乱说话,就是欺君之罪,那是闹着玩的么?”长安瞟着那蓝袍公子道。
蓝袍公子有些心虚,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在这个不点大的小太监面前认了怂,回去还不被身后那帮狐朋狗友笑死?于是便外强中干道:“公公这话说得蹊跷,我等何时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了?”
“你方才不是跟杂家说这只鸡得了鸡瘟?”长安指了指那鸡笼道。
“那又如何?公公若是不信,尽管去城中鸡市找人来验好了。何以偏听偏信不问是非就断定本公子信口开河所言不实?”蓝袍公子神情激愤道。
第28章 董狐之笔
蓝袍公子话音一落,原先附和过他的那群人立马跟着起哄。
长安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微笑,回头对刘汾道:“刘公公,您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回去?”
刘汾看了眼气恼非常的蓝袍公子,道:“公子们来宫里一趟也不容易,既然你不选他们的理由他们不服,你便好生解释一下好了。毕竟今日进宫参选的各位都有父辈在朝为官,若是因为此事让人诟病陛下的用人眼光,那就不好了。”
长安心中犯疑,她在潜邸时是给陛下养斗鸡的这一点甘露殿应是无人不知了。刘汾有此一提目的何在?探她的底?抑或,真想看看陛下的用人眼光?
“既然刘公公发话了,奴才自当从命。”长安回过身,看着那蓝袍公子道:“公子方才一句‘此鸡有瘟’便将此献鸡之人陷于不利境地,杂家因而推断公子与此人有怨,合情合理吧?公子先别急着否认,杂家进宫之前也是在市井当中混过的,素知如公子这般权势富贵中人,那都是眼高置顶的,寻常连人都懒得看,又怎会无缘无故地看鸡呢?比如杂家入院至今,公子一定都没注意过杂家怀里这只猫,眼睛到底是黑色,还是黄色吧?”那公子本欲辩解,被长安这般一抢白,嘴张了张,发现自己还真没注意过那猫,于是便又闭上了。
长安见状,便接着道:“得出公子与这献鸡之人有怨的结论后,杂家又想了,公子乃官家子弟,而这献鸡之人只是个养斗鸡的,公子为何会与他结怨呢?人与人之间结怨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放到你与他之间,却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你也是爱斗鸡的,你自己最喜欢的斗鸡被他这只鸡给斗败了,害你失了面子,因而结怨。第二,你看上了他这只鸡,想问他要或者买,他不肯,因而结怨。结合征西将军府三小姐派人护送此人进宫献鸡之事来看,杂家相信应该是第二种原因。
而且,杂家甚至可以推断出,必是你等与这献鸡之人在街市上起冲突时被那将军府的三小姐遇见了,三小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当时你们之中有些人的父辈官职比征西将军还要高,情急之下三小姐不得不搬出陛下来压你们。由此可见,这征西将军府的三小姐,与陛下可能是旧识,是不是啊,这位军爷?”长安侧过脸看向一旁的将军府兵士。
那兵士愣愣道:“公公您真是神了,我家将军曾是先帝爷的副将,府中三小姐与陛下确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