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闹事的人安静如死鸡,郡守府的火还在烧,沈柏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提醒:“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们还不打算扑火吗?”
那截断臂还摆在那里,无声的威慑,众人犹豫了一下,连忙找东西灭火。
一刻钟后,郡守府的火被扑灭,叶明山带着一众家眷走出来。
叶明山还算镇定,家眷和府里的下人都吓得不轻,叶明山先向沈柏和顾恒舟行了一礼:“谢沈大人和世子殿下。”
沈柏欣然接受叶明山的道谢,淡淡的说:“叶夫人和其他人好像受了不小的惊吓,先到营中休息吧,叶大人若是还有精力,可与我们一同看看究竟是何人在闹事。”
叶明山当然也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在闹事,立刻点头道:“自当如此。”
禁卫军带着郡守府其他人去军营,钱搏天也策马来到沈柏面前。
漠州和远烽郡距离很近,两地的官员这些年间也是有些来往的,叶明山认得钱搏天,意外的问:“钱校尉怎么到远烽郡来了?”
钱搏天是和沈柏一起来的,这事自然和沈柏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会儿时机不对,钱搏天没有过多解释,温声说:“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纵火之事处理完再说吧。”
叶明山不再多问,看向那个留山羊胡子的人。
叶明山在远烽郡做郡守多年,不说将城中百姓都认得完,但大多数都是有印象的。
这个留山羊胡子的老者叫徐元,在城中开着一家私塾教学生,他在城中的名声不错,这些年教的学生怎么也有好几百人,如今年岁上去,还有人尊称他一声徐老。
叶明山是读书人,平日和镇北军里那些莽夫打交道要多一些,但对徐元这样教书育人的人还是更为宽厚和善,叶明山怎么都没想到,今晚徐元会煽动城中百姓来围攻郡守府。
叶明山神色复杂的看着徐元,沈柏温声开口:“方才闹事的时候老先生喊得最大声也最卖力,这会儿没人说话了,老先生怎么反倒不喊了?本钦差不止喜欢杀人,还喜欢帮人主持公道,老先生有什么冤屈不妨直说,兴许我能替先生讨个公道呢。”
徐元被砍了一臂,痛得脸都白了,身子还颤抖着缓不过来,这会儿禁卫军放开他的嘴巴,他也只能发出痛苦的哼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柏也不着急,换了个方式问:“老先生与叶郡守可是有仇?”
徐元摇摇头,他和叶明山没有个人恩怨。
沈柏又问:“那可是郡守府有刁奴仗势欺人,欺辱了老先生?”
徐元还是摇头。
众人扑完火全都站在旁边围观,沈柏又看向围观的众人问:“这位老先生与叶郡守和郡守府的人都无冤无仇,诸位呢?可是抱着天大的仇怨来的?”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没有回答沈柏的问题。
沈柏舔了一圈牙,眸底凝起寒霜,一字一句道:“谋害朝廷命官是要砍头的重罪,诸位若是什么都不说,本钦差可要按照昭陵律例,将诸位拉到菜市口问斩了!”
沈柏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拿捏得很好,让人不寒而栗,连钱搏天和叶明山都有点被她震慑到。
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的少年,好像随心所欲的杀过很多人,所以才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要把其他人拉到菜市口砍头。
顾恒舟没有看沈柏,只是暗暗抓紧马缰绳。
闹事的百姓知道沈柏不是闹着玩儿的,表情越发恐惧,过了一会儿,有人颤着声说:“城中没水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官府不能不管我们!”
沈柏看向那人,歪着脑袋反问:“远烽郡已经两个多月没下雨了,旱灾不是一天两天才发生的,叶郡守并未下令封城,你们是觉得烧了郡守府就能降雨还是能找到水源?”
众人被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元却捂着肩膀说:“烧了郡守府的确不能对旱情有任何帮助,但官府一直不作为,便是对百姓的不负责,天灾面前,如果只能靠我们自己求生,那我们这些年给朝廷缴纳赋税是为了什么?”
听见徐元这样一说,所有人的底气又足了一点,纷纷点头附和。
沈柏定定的看着徐元,问:“所以老先生想让官府如何作为?是护送城中所有百姓迁移到漠州重新生活再也不回远烽郡?还是开仓放粮?现在到处都没有水,就算官府放粮出来,诸位应该也没办法好好生活吧。”
徐元梗着脖子,闷声说:“这是官府应该考虑的事。”
沈柏反问:“所以老先生的意思还是相信官府的,如果官府给出解决方法,是老先生愿意遵从吗?”
徐元并不正面回答沈柏的问题,冷笑道:“这些年朝廷越来越昏聩,先是无偿征召所有人修筑瞭望台和水渠,倾轧我们的劳动力,然后又看着我们受旱灾影响,活活渴死饿死,我们还能指望官府做什么?”
这话是不管不顾的攻击朝廷和官府了,沈柏摸摸马脖子,幽幽的问:“所以老先生是想煽动大家造反么?”
造反的罪名可比谋害朝廷命官大多了,众人互相看看,越发心虚慌乱,他们可没想过要造反,只是现在没水了,活不下去,才想用这种方法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徐元也抿着唇不说话。
他已经没了一条胳膊,不会这么轻易认下造反的罪名。
有句话叫法不责众,闹事的人这么多,沈柏如果真的把他们都杀了,日后回到瀚京肯定会被人诟病。
气氛一时僵持,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记震天巨响,还有亮光一闪而逝。
好像有人在城门外放了一颗巨大的烟花。
所有人都看向城门方向,片刻后,一个士兵匆匆赶来,紧张地说:“世子殿下,越西人突然发动偷袭,试图大举进攻!”
叶明山和钱搏天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神色俱是一变,城中断水了,民心还很不稳,越西人在这个时候发动偷袭实在是太居心叵测了。
顾恒舟早就从沈柏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现在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验证了沈柏那个“梦”,顾恒舟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掀眸看了沈柏一眼。
沈柏把弓背到身上,拉紧马缰绳对闹事的众人说:“无故聚众闹事,欲图造反,其罪当诛,不过大敌当前,本钦差宽宏大量,暂不惩治你们,所有人都给我上城楼守城。”
这些人已经习惯在镇北军的庇佑下生活,突然被要求上城楼守城,一个个都吓得变了脸色,徐元扯着嗓子喊:“我们都是给遵纪守法,老老实实给朝廷缴纳赋税的人,这个时候你让我们去守城,和让我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偌大的昭陵难道已经没人了吗?竟然要让我们这样手无寸铁的平头老百姓上阵杀敌?!”
“诸位能围攻郡守府,说明胆识过人,还能在郡守府放火,说明有勇有谋,如此才能若是白白浪费实在是太可惜了,本钦差不只是在给诸位将功补过的机会,更是在给诸位建功立业的机会。”
沈柏幽幽的反驳,徐元刚要再说点什么,沈柏直接抽了钱搏天的佩刀,勒紧马缰绳一个弯腰砍了徐元的脑袋。
滚烫艳红的血瞬间喷射而出,徐元的脑袋咕噜噜滚地,沈柏身下那匹枣红色的马受到惊吓,在原地踏了两步,徐元的脑袋被踩了两下,人群里发出干呕的声音。
有人被这一幕吓到反胃了。
沈柏把刀还给钱搏天,微微拔高声音对众人说:“军中将士也都只是血肉之躯,他们也会受伤流血,他们要保护的,是自己的亲人、同袍,而不是在危难之时从背后捅他们刀子的人,上城楼和他们一起守城是你们现在唯一的活路,如若不然,本钦差只能先安内再攘外!”
沈柏的声音响亮,足够在场所有人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场的人鸦雀无声,城楼方向再度传来炮鸣声,顾恒舟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校尉说:“听沈大人命令,带他们上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