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舟掀眸,冷冷的看着那妇人问:“你知道洛修在哪儿?”
妇人不知顾恒舟的身份,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回答顾恒舟的话,下一刻冷寒的利剑压在她脖子上,妇人身子一抖,变了脸色,一脸恐惧的问:“你……你是什么人?”
顾恒舟直接亮明身份:“我是镇国公独子顾恒舟,带我去见洛修,在把你们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
顾恒舟面冷语气更冷,石有为夫妇被他的神情和身份吓到,不敢有违,带着顾恒舟去了自家的地窖。
石有为解释说:“远烽郡以前经常会有战事,各家各户家里都挖有地道和暗室,战事若来不及转移,还能到下面躲躲,世子殿下不要误会。”
顾恒舟知道这个传统,颔首算是知道了,石有为想了想又说:“洛修这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这些天一直不说话,若是遇到陌生人,恐怕会大喊大叫,若是冲撞了世子殿下,还请世子殿下莫要见怪。”
顾恒舟说:“无妨。”
石有为这才顺着梯子下到地窖,地窖的入口很窄,顾恒舟犹豫了下,没有跟着下去,过了一会儿,石有为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走到地窖口,小孩儿很抗拒出来,看见顾恒舟,脸色一变,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突兀又刺耳。
顾恒舟眉心一拧,跳下地窖,一记手刀将小孩儿劈晕,将他拦腰抱起来。
石有为吓了一跳,紧张的问:“世子殿下,你……你说不会计较的。”
顾恒舟说:“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石有为这才舒了口气,感慨的说:“洛夫人人特别好,洛家出事那天晚上,我和我娘子因为还有羊奶没送完就没去,洛夫人特意用食盒单独装了一份给我们留着,让这孩子送到家里来,我们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快午时了,这孩子也没点灯,就抱着食盒坐在我家客厅里,他说家里还有客人,睡不下,要在我家住几天,我们也没怀疑,谁曾想那晚之后,洛家的人就离奇失踪了,不管我怎么问这孩子就是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恒舟问:“为什么不把他交给官府的人?”
石有为眼神闪躲不敢说,他妻子一直站在地窖边听着,闻言冷笑道:“我和这个死鬼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他就想白捡个便宜儿子叫他爹呢!”
“你胡说什么!”石有为啐了妇人一口,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我……我是觉得洛家这事出得蹊跷,肯定是被什么仇家盯上了,若是把洛修一个孩子交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会良心不安的。”
顾恒舟问:“洛家有仇家?”
石有为说:“我也不清楚,但是活生生的人总不会突然就消失不见,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现在城里这么乱,郡守大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不一定能顾得上这孩子。”
石有为说到后面忍不住叹气,洛熵死了,洛家母女又失踪这么多天都杳无音信,应该是凶多吉少,好好的一家子,突然就只剩下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任谁听了都会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顾恒舟绷着脸严肃的说:“这孩子我带走了,我会帮他查清所有的事,待他恢复正常,我会让他选择自己以后的生活,这些时日你们若想见他,可到镇北军营帐寻人。”
镇北军的门槛很高,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进的,洛修能被顾恒舟带进营帐,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石有为心头暗喜,连连点头:“这孩子能跟着世子殿下是他的福分,今日世子殿下带他走,我们自然是非常放心的。”
顾恒舟没让夫妇俩送,施展轻功出了院子,和早就候在外面的禁卫军汇合,骑马回了军营。
他们回来得比预计的要早一点,孙毅光他们在山上练兵还没回来,反倒是叶明山又来了。
顾恒舟没避着叶明山,直接把洛修抱回主营帐,召军医来帮他诊脉。
叶明山一看见洛修的脸便面露惊讶,忍不住问:“殿下,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个孩子的?”
顾恒舟不答反问:“郡守大人认得这个孩子?”
叶明山点点头:“这是那个叫洛熵的郎中的小儿子洛修,洛熵死后,下官走访发现他的家人也不知所踪,便找城中的画师根据众人的描述将洛熵的妻子女儿都画下来,分发下去让衙役巡守的时候都注意些,也免得有所疏漏。”
顾恒舟立刻追问:“大人手上也有他们女儿的画像?”
叶明山说:“自然是有的,不过下官没有将画像随身携带,世子殿下若有需要,下官可马上让人去取。”
顾恒舟说:“好。”
叶明山立刻让人去取,一炷香后,画像被送到顾恒舟手上,顾恒舟展开看了一眼,画像上的姑娘只有十四五的样子,五官清秀,眉眼温和,画师的画功很好,形神皆备。
叶明山也不是傻子,猜到顾恒舟要画像的意图,试探着问:“世子殿下,画中人与你在漠州城中见到的可是同一人?”
顾恒舟卷起画像,面色凝重的说:“是。”
叶明山心里咯噔一下,迟疑的追问:“洛秋在漠州可是向世子殿下说了什么?”
顾恒舟收好画像,掀眸定定的看着叶明山,一字一句道:“她说,她爹发现城中井水被越西细作投毒,郡守大人不辨是非,将她爹关入牢中,几日后,他爹离奇死亡,她和她娘还被郡守大人派的杀手追杀,险些被灭口。”
按照这番说辞,叶明山就是和越西细作串通好了要投敌卖国的人。
这个罪名若是扣下来,谁都承受不起。
而且更解释不通的是,那个叫赤冬的少年俘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镇北军军营逃走,赤冬在远烽郡不可能有什么亲人朋友,他从军营逃走,肯定是要回越西的,那他是怎么在不被守城官兵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远烽郡的?
种种疑点都指向叶明山。
叶明山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掀开衣摆在顾恒舟面前跪下,举起右手,三指并拢指天,扬声说:“我叶明山用项上人头发誓,若对陛下和昭陵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叶明山语气郑重坚定,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胸膛让顾恒舟看看自己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若是沈柏在这儿,不管信不信叶明山的话,都会先把人扶起来,情真意切的演一场好戏,宽慰叶明山一番,顾恒舟却绷着脸不为所动,特别没人情味的说:“在洛秋和郡守大人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郡守大人如今没有办法自证清白,我不能凭郡守大人的只言片语就判定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叶明山一脸肃穆的点头:“世子殿下思虑周到,下官明白。”
顾恒舟说:“为了查明此事,我需要郡守大人暂时交出郡守之位,将远烽郡的兵马交给我统一调遣,郡守大人可有异议?”
叶明山说:“下官并无异议。”
顾恒舟弯腰握住叶明山的胳膊,作势要将他扶起来,用力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还要将郡守大人被暂时革职的消息宣扬出去,郡守大人可能接受?”
叶明山眼眸微睁,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宣扬出去,自己就要承受铺天盖地的非议,纠结了一会儿,他咬牙点头:“下官相信世子殿下!”
……
叶明山被革职的消息当天下午就在远烽郡宣扬开来,顾恒舟让二十名禁卫军护送叶明山回到郡守府,然后那二十名禁卫军就把郡守府看守起来。
明为保护,实则监禁。
孙毅光和李云觉在傍晚时分带着操练完的将士回到军营,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去主营帐找顾恒舟,两人还没来得及张嘴帮叶明山求情,顾恒舟便抢先道:“马上就是年关,父亲不在,城中又出了这样的事,各处都需加强防守,我想与两位叔叔好好商议一番。”
提到巡守布防,两人一下子来了兴致,想着叶明山就算被监禁在郡守府也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又不会少块肉,便心安理得的将他抛到脑后。
三人一起商议,将城中各处的防守都加强了许多,提醒军中将士打起精神不要掉以轻心。
叶明山被革职的事再城中掀起巨大的波澜,空气中都隐匿着不安,在这样的氛围笼罩下,除夕如约而至。
军中将士都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从来没在军中过过除夕,所有人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唯一不习惯的只有顾恒舟。
他平日性子虽然冷淡,不怎么和人沟通,但到了除夕这天,顾淮谨和叶晚玉都会给他准备新衣服和新年礼物,顾三顾四也会陪在他身边,周德山和周珏晚上还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一年到头,这一天总是热闹的。
顾恒舟是第一回一个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和一群不怎么熟悉的人一起过除夕。
而且今年他认识了那个叫沈柏的小骗子,习惯了有个人总在耳边叽叽咕咕的说话,这个时候便觉得格外冷清孤单。
顾恒舟一个人在营帐里待不住,便骑着猎云出了军营,到城楼上巡视。
城楼很高,站在上面往外看到的是苍茫辽阔的夜色,往内则是万家通明的灯火,他立在其中,如同处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与哪边都格格不入。
但他比谁都清楚,他会习惯这种格格不入,甚至往后几十年,会将这种孤寂一点点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顾恒舟立刻敛了思绪大步走过去,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负责值守的将士说:“世子殿下,城下有人!”
话音落下,城下那人欢喜的高呼:“顾兄,是我,我来陪你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