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此事本就是京兆府的职责,况且抓住了这伙拐子也是一件功劳,又能讨好裴相爷,京兆府自然乐意配合。

于是等到薛家众人再次听到消息的时候,裴府十二郎君已经安然回府了。与裴十二郎一同被解救的还有十来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都是这伙拐子在上元节灯会时趁人不注意偷拐来的。原本想在当夜将这批孩子送出长安,再贩卖到各州府。岂料裴府反应的快,即刻请求陛下关闭了城门,这伙儿人被拘在城内,终究被人瓮中捉鳖。

被拐的孩子既安然救回,京兆府立刻派人在长安城门和各坊门处张贴告示,通知其家人过来认人。届时有彼此相认阖家团圆的,也有被拐的孩子并不在其中空欢喜的,一连几日内,接连上演无数次喜喜悲悲,叫人闻之唏嘘。

裴府能如此迅速的找回十二郎君,薛衍的笔墨丹青功不可没。于是裴十二郎回府的第二天,裴籍立刻派遣家中子侄携拜礼登门道谢,又递了拜帖。第三日裴家的老夫人携带儿媳和孙子亲自登门致谢。

想必是被拐的那两日受了很多惊吓和折磨,原本很熊的裴十二郎再也没了当日上元节灯会时的活泼骄纵。神情恹恹地依偎在裴老夫人的身旁,一双小手紧紧的握着裴老夫人的衣摆,大大的眼睛时不时闪过一丝惊恐之色。

见到薛衍后,裴十二郎有些怔怔的看了薛衍半日,方才细细的道:“我见过你,那日上元节灯会上我还撞了你一下。”

薛衍微微一笑,就听裴十二郎继续说道:“我听阿娘和祖母说,是你画了我的画像张贴在各处,才有人认出我来,到我家通风报信。要不是有你的画像,他们就找不到我了。到时候我被拐子拐走,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薛家哥哥,多谢你救我一命”

话音未落,裴十二郎起身离席,向薛衍躬身长揖。

薛衍忙上前扶住裴十二郎,平阳长公主则开口笑道:“裴老夫人太客气了。裴相爷既请求陛下关闭城门,那伙拐子就已成了瓮中之鳖,被抓到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衍儿的丹青小像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尽其所能而已。”

裴老夫人闻言,忙倾身谦辞道:“话虽如此。可长安城如此之大,真要一家一户一里一坊的搜人,真不知要拖延到什么年月上去。再者说来,叫陛下关闭城门也不过是一时之事,倘若拖延太久引得民怨沸腾,也不是我家相爷的本意。还是要多谢薛世子和卫国公府肯出手相助,否则夜长梦多,此事就不可预料了。”

平阳长公主见裴老夫人是个明白人,也就不再谦辞。她看了眼被拐两天,颇有些形容消瘦的裴十二郎,轻启朱唇笑道:“不拘怎么说,十二郎君能够安然返回,总归是件幸事。可见这小人儿福大命大。今后外出走动,也要叫随从紧跟着才是。”

诸如薛衍,过了年都已经十四岁了,平阳长公主和薛绩外出之时还要尽可能的牵着薛衍的手,或者跟在身后步步亦趋。他们也是怕得紧了。“儿女都是父母的命,命若丢了,这人也就没法儿活了。”

裴老夫人闻言,仍旧心有余悸的摩挲了一把裴十二郎的脖颈,眼圈儿微红惊魂未定的道:“可不正是这话么。小十二自幼长在我身边,吃睡坐卧皆跟我一处,我只把他当成我的命根子一般。倘若这回他真的找回不来,老身我也不想活了。”

一句话未尽,又是一叠声儿的感谢卫国公府和薛衍的大恩大德。裴老夫人更是命儿媳和孙子给平阳长公主和薛衍叩头拜谢。平阳长公主和薛衍一面起身避让,一面将两人扶起。一番折腾后再次落座,薛衍看着老老实实缩在裴老夫人身旁宛若小猫似的裴十二郎,遂吩咐婢子端上家里自制的水果酸奶糖。

裴十二郎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青瓷小蝶中被精致糖衣包裹着的各色糖果,平阳长公主笑道:“这是衍儿过年闲暇时鼓捣出来的水果酸奶糖,比外头市卖的略有些新意。”

裴老夫人也对薛府世子长于庖厨之事略有耳闻,更从裴籍口中得知卫国公府献白糖制法并建议朝廷专营之事,因而笑赞了几句,替裴十二郎剥开一块糖。只见殷红如鸽血一般的糖块儿静静躺在糖衣中,平阳长公主见状,笑说道:“这是石榴味儿的。”

裴十二郎满是好奇的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裴老夫人也随意也捻了一块,却是葡萄酸奶味儿的。霎时间,只觉满口的清甜余香,裴老夫人眼睛一亮,开口赞道:“果然清甜,又很有奶香的醇厚。世人皆赞薛世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果然如此。”

这话不独裴老夫人一个人说,薛衍也听得都快耳朵起茧子了。众人皆不在意。倒是裴夫人眼见幼子很喜欢卫国公府上的糖果,很想开口讨要一些。但又碍于两家关系并不亲厚,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还是平阳长公主眼明心亮,当着众人的面儿吩咐婢子包一些糖果送给裴十二郎。裴老夫人只好赔笑说声叨扰了。

至午膳时分,裴府众人皆在卫国公府用膳。平阳长公主少不得又显摆了一把锅包肉和红烧肉,还有其他几道薛衍年节时新创的寓意好口味好的菜式。裴府众人自然交口称赞。欣然饭毕,又用过茶汤点心,闲话一回,方才起身告辞。

晚间薛绩回府时,众人少不得又提及裴府登门道谢之事。平阳长公主开口叹道:“这些拐子最是可恨。他们为了些许钱帛无恶不作,却连累多少户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总该找个法子治治他们才能消解我心头之恨。”

卫国公薛绩想到自家遭受的十多年锥心之痛,也恨得牙痒痒。

只是众人口内咒骂,却没有很好的法子制止此事。盖因鬻儿鬻女,拐卖人口,自古有之。大褚宵禁如此严苛,卫国公府与裴相府如此位高权重,每逢年节之时尤不能避免惨事。何况其他不如薛裴两府的人家?

大家能做的,也不过是防微杜渐,警醒自身。除此之外,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是可怜那些遭受噩运的平民百姓。既无裴府之势,且无薛府之运,只能任由被拐走的儿女如牲畜般贩卖到大江南北,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而昨日因裴十二郎落网的那一伙拐子,也不过是沧海一隅而已。

对于众人的愤慨和无力,薛衍感同身受。别说是消息闭塞,地域广博的大褚,就算是消息灵通的后世,打拐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直到薛衍穿越的前一年,娱乐圈内还以此为题材拍摄多部电影,然后利用网络的便利号召民众作为志愿者参与进来,此事才有了长足的进展。

不过听天由命也并非薛衍的性格。他虽然不能改变大褚的现状。可是竭尽所能提一些建议还是可以的。

“母亲闲来无事入宫时,也可以和皇后娘娘商议此事。朝廷既然允许成立安济坊,那么安济坊的作用自然由皇后和阿娘说了算。遇到灾年募捐赈灾钱粮是安济坊的职责,可是天下之大,一年也不过是春夏秋冬四季而已,哪来那么多灾荒。既然如此,平日里也可以做些旁的善事来辅佐陛下。”

“比如这拐子拐卖童子一事,我等身处长安,虽对某些罪行鞭长莫及。可是安济坊却能出钱出力,也创建一份类似朝廷邸报的文书,散步天下各州府。这文书上面记录的便是天下各州府走失孩童的具体信息,以及找到孩童后可以领到的奖赏。倘若有人看到有相熟的,可以书信一封寄到安济坊,到时候由安济坊通知孩子的父母去认领。当然,若是各地方州府能有百姓如长安市井儿这般透风报信,协同官府将那些拐子一网打尽,那就更好了。”

顿了顿,薛衍又笑道:“这件事尽可以委托给天下各州府的府学和县学的学子。反正他们除正经读书外也没有什么大事可做,莫不如关心一下民生疾苦,也能明白自己入朝为官后,究竟要做些什么。”

平阳长公主和薛绩闻听此言,深以为然。平阳长公主因说道:“只可惜文字叙述,终究不似眼见为实那般明确。倘若天下之人都能有衍儿的妙笔丹青,事情便更好做一些。”

薛衍便笑道:“我也不过是胡乱一想,随口一说,究竟具体该怎么做,我也不晓得。还得母亲和皇后娘娘细细商议才是。只盼望此举能稍解天下父母之烦忧。”

末了,又有些担忧的道:“我也怕某些小人会因此牟利,扰乱视听,到时候我们一片好心,尽力做事,却扰的百姓虚费钱财空欢喜,那就不好了。”

听闻此言,卫国公薛绩不以为然的道:“凡世间事,总归是不做不错。但若是朝野上下尽无人做事,陛下又该如何治理天下。旁的且不多说,我们只要问心无愧便罢了。”

☆、第31章 素描

第三十一章

次日便是正月十七。年节已过,薛家二房、三房与四房男丁女眷皆忙着收整行李,离京返程。其后按照岁末的考核功绩,或升迁调任,或官任原职,皆各有因缘,自不必细说。

灞桥依依送别后,薛绩回兵部当值,薛衍和平阳长公主则入宫给皇后请安,顺便提及昨夜商量过的打拐之事。不过平阳长公主并未如薛衍所想的,提议叫安济坊大包大揽。而是同魏皇后商议,该如何辅佐朝廷办成此事。

魏皇后生性仁厚,爱民如子,早就不满这些拐子为了一己之私,就害的旁人家破人亡。只不过她身处后宫,就算满心义愤,仍旧鞭长莫及。如今听闻平阳长公主之谏言,魏皇后自然毫无异议。立刻派遣小黄门至东宫显德殿传话,询问永安帝的圣意。

因卫国公府与裴府之遭遇,永安帝近日对此事也颇为关注。闻听皇后和平阳有意插手,永安帝索性放下手边并不算要紧的政务,返回立政殿,想要听听平阳长公主对此事有何见解。

平阳长公主如此这般,将昨夜众人的闲聊去繁就简的说了一遍。末了笑言道:“我等妇孺之流,虽有心惩戒这些黑心烂肺之人,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方才妥当。惟愿陛下与诸位臣工殚精竭虑,想出妥善的法子来,安济坊愿意为朝廷筹集善款,聊表心意。”

身为皇家贵女,平阳长公主的心机到底比薛衍要沉一些。号召天下各州府打压拐人恶行,解救被拐孩童乃是善举。既是善举,便有邀买人心之嫌。

陛下乃天下共主,由朝廷出面打压拐人恶行乃是众望所归。朝野百姓听闻此事,亦会称赞永安帝之德行。相较之下,平阳长公主虽贵为公主,但到底身为人臣,虽因救驾之功深受陛下信任,但有些事情还是避嫌的好。

再者说来,打拐也并非一朝一夕,一城一地之事。有些拐子之所以行事猖狂,无所顾忌,为恶多年而无人受理,皆因其自身便是当地的地头蛇,甚至与当地官府沆瀣一气,才会有民不举官不纠,乃至民愤举但官府仍旧不追究的丑事发生。

安济坊乃是魏皇后和京中诰命体恤百姓疾苦,自发创建的赈济救灾之所。虽有陛下御笔亲题,终究不是朝廷衙门,想要凭借只言片语让各州府配合更是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安济坊远在京都,也无法做到坐而掌控天下事。倘若好心救助百姓却被当地无赖蒙蔽,白浪费银钱不说,一并连名声都要丢了。

还有一件便是平阳长公主的私心忖度——打拐之事事涉天下,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取得成效,必须要有当地官府和里坊的配合,否则绝难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