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明城的百姓很多年后都难以忘怀。
“帝后出行,闲人回避!”随着开道的礼监一声令下,人群中突然欢声雷动,喜气云腾。
只见一辆雕龙画凤的镀金马车缓缓驶来,锦帛华盖,玛瑙珠帘,丝绸罗帐,由六匹马拉着,左右各有八名武将文官,前后又各有六十四名士兵和宫女随行。
随着马车和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前进,周围的百姓皆跪拜在地,高呼着皇上万岁和皇后千岁。
车内两人并肩坐着,微笑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敬仰和祝福。
皇祐景辰金玉冠冕束发,一身火红的喜袍,衣袖描着吉祥金云纹,腰带镶着如意玉芝纹,袍子上的金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飞扬的红色将他的喜悦渲染得愈发灼烈,望着身边人的眉眼间更是掩不住的笑意。
而他身旁的夏如安的头顶金色凤冠,凤冠上的凤凰衔着一颗通体晶莹的红玛瑙珠子,鬓侧垂着金流苏,额前缀着珠玉坠,发髻上的步摇随着马车的行进晃得叮当响。衣袍上用精湛的工艺绣着百鸟朝凤图,胸口还挂了把镶着一尊送子玉观音的吉祥如意锁,所有装束都映得她今日喜气盈盈,明艳动人。
沙岚隐在人群中,呆呆地看着两人。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好看,这样般配呢。若不是她喜欢里头的人,她也会像旁边欢呼雀跃的天明百姓一样,虔诚地祝福他们。
“反正有那么多人祝福你们了,不差我一个吧……我那么那么喜欢哑哥哥。”
她叹了口气,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她又叹了口气,但也并不好受。
“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有时候她真是羡慕极了夏姑娘,生得又好看,哑哥哥还那么喜欢她。她多想多想,哑哥哥对她的喜爱能分给自己一点点。
“一点点就好……”她站在人群中,岿然不动,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渐渐地终被人潮湮没。仿佛一直都在,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车绕着半个皇城走了一圈,最后沿着崇宁大街朝皇宫方向驶去。夏如安见到这情景,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不由得紧握住身旁男人的手。
“怎么了?”
“八年了……”夏如安低声说,像在回忆一件遥不可及的往事。
八年前她也是坐在马车里从这条路进宫。往事历历在目,她仍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景象。天气阴暗,满城柳絮纷飞。她一身素白坐在车内,周围人群涌动,人们眼中满是好奇。被马车承载着的,还有她一颗凝重而忐忑的心。
八年过去了,这条路没有变,周围的景物也没有变。可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是啊,八年了……”皇祐景辰眸光变得深远,染着柔意,“那时候,你才到我这里,”他比了比自己的腰,轻笑着说。说完想起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只银镯子,套在身边的人手腕上。
“这是……”夏如安摆弄着那镯子,无意间看见镯子内部刻着一排小字,便拉下来细看。只见里头刻了“日月同光,辰岁常安”八个字。一抹浅笑在她脸上缓缓绽开,久久不散。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宫门口。
一时间,礼乐奏响,钟鼓齐鸣,礼炮喧天。震天的响声响彻天明城上空,久久不散。
两人执手沿着百级汉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热烈而张扬的红和纯粹且无瑕的白鲜明交错,如天际骄阳,似枫染白霜。两种显目的颜色,交杂融合,构成明亮耀眼之景。
夏如安坚定不移地注视着前方,边走边缓缓说道:“我愿意嫁给景辰为妻,今生只此一人。不论其生老病死,美丑与否,富贵贫穷,我都会陪伴着他,信任他,尊重他。同风雨,共进退……”她转头望他,情意无限。“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皇祐景辰也转头看她,满目流光皆泛着柔情,“今日,我愿意娶如安为妻,今生只此一人。不论其生老病死,美丑与否,富贵贫穷,我都会陪伴着她,信任她,宠爱她。同风雨,共进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话落,他们在高台上站定,转过身来,风姿屹然天成,风华绝代无双。
文武百官在下,齐齐跪地:“愿皇上与皇后百世共欢,千岁同安,洪福齐天。”一遍又一遍的高呼气势恢宏,响彻天地,回荡不绝。
举行完仪式之后,夏如安在皇祐景辰的带领下,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人。而且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一个她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遇见的人。
“雨桐,多年不见……”皇祐景泓一身素雅布衣,笑得一如既往的淡然,“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大皇子?”她震惊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看皇祐景辰。
“我记得你曾说,他于你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我便想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也算做个见证,了你一桩心愿。”他低声说道。
“谢谢。”夏如安感激得一把抱住他。她何尝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幸福的模样,哪怕是同一张脸也好,起码有个慰藉。
皇祐景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好了,我先去晚宴,你们多年未见,好好聊一聊。”
夏如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心都是感动。这男人……以前误会他们的时候,有多吃醋她可没有忘记,可现在居然放心地让他们独处。而且皇祐景泓曾犯下那些事,他不但没再追究,反而让他回来……
“他很爱你。”皇祐景泓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是啊……”夏如安眼神愈发柔软。
“看来这些年似乎发生了很多故事。”
夏如安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她略抬头看着那张记忆中的脸,“你呢?这些年你……”她又顿住,自己的问题其实是多余的,他被通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好过。
“我过得挺好的。”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一开始躲躲藏藏的,的确过了段心惊胆战的日子。后来……我遇到一位姑娘,我与她成了亲,从此隐居深山,与世无争。”他无奈地笑笑,“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我的,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夏如安心中一热,那个男人……
“那这次回来,你还回去么?”
皇祐景泓微微一笑,“找我来的路上,他曾提出要恢复我的身份和宅邸,被我拒绝了。”他此刻眼中尽是淡然,“这些年,对这些东西我早已看淡了……经过那么多事,我才发现平淡的珍贵之处,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
夏如安突然间觉得,这样的生活才该适合他的。原来八年,足以磨平和改变一个人。
“好了,见过你我也该走了,她和孩子还在宫外等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夏如安叫住他的背影。
他侧头,“他知道我住的地方,有一天你们生了孩子,差人来知会一声,我会来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