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虽说礼教不很苛严,但贵族女子还是重视体统的,尤其是那些嫁到好人家的,更是各种避嫌,生怕一不小心弄得名声不雅。陆凯看着手里的宣纸,着急忙慌的拆看,原本眉头紧紧皱着,看了半晌却又松开了。
“你说这事儿叫偷.情?”陆凯轻笑将那宣纸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若说站在一起讲话就是偷。情,那我这做侄儿的是不是和大伯母您也偷。腥了?!”
这事儿,陆凯早就知道了,前阵子宝珠的表哥家里出了些事儿,急需要银子,宝珠心善取了银钱资助她表哥,且那笔银钱还是人家宝珠的私房。这等子有钱有势又心思纯清的儿媳,陆凯自然不会受陆老太太的挑唆,“大伯母,我们陆家家训是“族人不得相互谋害诋毁。大伯母这般作派,不怕泉下的祖宗来斥责?!”
内室的何姨娘听到陆凯这话,不由的抬眼往陆凯脸上一扫,她跟了他这些年,从来没见他维护过谁,脑子也从来没有清明过,可是对程宝珠这个儿媳,他却很是看重喜欢。他这般袒护,她自然也不敢再说宝珠什么,只好暂时退到净室换衣裳。
陆老太太听到陆凯这般讲话,却是大受打击,拄着拐杖上前,“你诅咒我这老婆子,你是瞧着我们大房这边儿没得势的了。你才这般欺负我们!”陆老太太哭天抹地叹了一口气,“你考科举时,常到我们大房那边儿住着,我给你煮饭、烹茶的……没想到就遇见了白眼狼啊……我不活了,就在你这屋里上吊自杀了!”
陆凯一时恍惚,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自打宝珠进了府,他耳根子就很清静,遇见这等泼辣货倒是有些应付不来了。
“大伯母您……听我说。”陆凯皱眉,忙扶起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早就料到他不会任由她自寻短见,索性一把揪住陆凯的袖子,道:“将这程宝珠休了,赶出陆府,不能继续留她在府里为非作歹,残害苍生!”
“为非作歹,残害苍生的不是宝珠丫头!”陆凯淡淡说了一句,随后又松开扶着陆老太太的手,冷淡道,“大伯母若是实在不满意,就去跟宫里的太后娘娘说,太后娘娘是宝珠丫头的姨姑婆,你自己掂量!”
何姨娘躲在珠帘处一路暗中观察,得知太后是宝珠的姨姑婆,不由的掌心冒了冷汗,她先前只知道安远将军一家是权臣,不想跟太后竟是这层关系,有这层关系,就是程宝珠将她逼入绝境,也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现在的她就算加上十个陆老太太也断断不是程宝珠的对手,她径直从后门出去了,在这岔口,她暂时不能跟程宝珠闹翻。
想到这儿,便掉转身形端着一盅参鸡汤去了黄氏的园子。
陆瑛纨性情本来就敏感,受到陆家老太太的刺激,红着眼策马加速出了陆府。
天色渐渐暗下来,太阳一没,狂风卷杂着细雨淅淅沥沥的下来,陆瑛纨身上穿的不多,不过片刻就被风雨打湿了,她昂着头,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刚要下马去凉亭里避雨,就见几个身上雕龙画凤的地痞流氓手里抄着棍棒拦住她,涎涎笑道,“风雨交加的,妞儿可是受了委屈?让爷好好疼疼你!”
说完径直招呼人撩起棍棒朝着马腿砸去,马儿吃痛受惊地撩起前蹄,瑛纨原本就被雨淋得昏昏沉沉,如今被马一下掀,腿脚发软的跌滑在地上。
她抬头看到打头的那个地痞流氓若无其事地撕开了外衫,抬步朝着她的跟前走,陆瑛纨眼泪一下滑下来,嘴唇吓得发抖,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傻透了,傻的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那流氓笑涎涎的撩开她额前的发,转开眼扭头朝着那些小流氓,道:“滚出去,给老子守着,老子开心了,会把这妞儿给你们玩玩儿!”说完,他倾身靠近陆瑛纨,身上的酒气和浊气粗呵呵的喷在瑛纨的鼻尖。
陆瑛纨脸色发青的伸手挣扎推他,却发现四肢僵硬,早就被那流氓下了药。
她急得眼泪扑簌扑簌的跌下来,身子也抖得不成样子,喃喃道:“求你……不要……”。
“不要?哈哈哈~~小娘子别怕,爷会好好让你舒……”话还未说完,就见宝珠一柄匕首刺在他的背后。
那流氓抹了抹身上的血,睨了程宝珠一眼,凶狠的眼神中透着放肆,“哟,老天今个儿对老子不薄,又来了个绝色,老子先办了你!”
“这话说的太早了!”程宝珠一脸沉着的亮出令牌,“安远将军有令,活捉叛贼赏银一百,官进一爵!流匪归顺,收编入军,论功行赏!”
那些小流氓常年在长安,自然听说过安远将军忠君护国、骁勇沙场的事迹,再加上宝珠一身威仪贵气,当下便跑过来掐着那欺负陆瑛纨的流氓,将他五花大绑的压到程宝珠的跟前,朝她一跪道:“贵人开恩,若能进安远将军麾下,小人愿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以报恩人!”
宝珠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下,扔给打头的,“去,把这坏蛋押到长安府尹那里,他见到我的玉佩,自然会安排你们进大营!”
陆瑛纨哭着紧紧宝珠宝珠,黄氏看到后,不住的叹气,原本她还嫌弃宝珠性子刁蛮,如今经了这事儿却从宝珠哪里学到不少的道理。
黄氏握着宝珠的手,说了好一会字话,夸奖她聪慧能干,宝珠此刻却有些魂不守舍的,聪明又能干有什么用,至少在陆恭桦那里没用,要不怎么出了白姑娘的事儿?
上辈子的陆恭桦虽说身子不好,两人合房的经历也不算丰富,但他从来没有在外面招惹旁的女人,对她也总是谨慎而小心翼翼,每次完事儿后,都会抱着她道清晨,不会像这辈子,半宿就走了,还时常不在府里。
宝珠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茶,半晌道:“不知道那位白姑娘在外可否安全,有机会的话,不如叫她搬进府邸,正式给我递杯茶见个面。”
黄氏一怔,反手握住宝珠的手,认真道:“宝珠,你昏了头了不成?哪有给自己挖坑的,你没瞧见何姨娘?!不成,决计不能弄进个姨娘来,傻孩子昏头了。”
宝珠低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一脸认真的黄氏,深吸了一口气道:“多谢母亲,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房了。”
守在门口的锦儿听到这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扶住出门的宝珠,说:“小姐,多亏夫人疼您,您方才是说什么呢,我听着怪心不忍的。”
程宝珠叹气道:“锦儿,我收到了御史台李夫人的信,听说那白姑娘心地善良,也温柔,应该是恭桦喜欢的。”说到这,宝珠的眉眼渐渐敛了下来,“听说她曾给扬州的流民,一天三趟的送东西,不像我,总是任性胡闹的。”
“小姐,不如奴婢陪你……”锦儿垫脚凑在宝珠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就见宝珠的车马穿过小巷径直去了春锦楼。
看着那烫金的牌匾,宝珠不由的皱起了眉,春锦楼……是长安最有名的花楼,既然是外室怎么会养在这等地方?
正要下马车进春锦楼,却听得“哐当”一声,马夫被飞扑上来的蒙面黑衣人击昏了。
等宝珠和锦儿掀开车帘儿,只见繁华人群中黑影闪动,那身影近乎消失不见。
“小姐,要不要差个人追查?”锦儿担心的看着宝珠,只听得宝珠下了马车,淡淡道:“找个郎中照顾马夫,我去走走。”
宝珠看着街头巷尾的柳树,抬眸间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这条街她年幼时经常和弟弟程烈还有郭安一起来,那时三个人因为小摊车上卖的麦芽糖,就开心的要命,现在却……
宝珠叹了口气,看着小摊贩一边查着铜钱一边招呼那些小孩儿们买糖,她在小摊车的车尾停了下来,伸手捏起那只晶莹剔透的兔子状的糖人儿,刚要低头换那只骏马的,忽然另一只手却抢先抓起了那只骏马的糖人儿。
看到宝珠晾在半空的手,那位抓糖人儿的男子当下一了楞,随后一下子紧握住宝珠的手,两撇舒展的银眉,快要连成一条线,一双深邃的大眼,透出一股热烈压抑不住的热情与炙热,“宝珠!”
宝珠皱眉,一边扯手正要说放肆,却见跟前那人正是新任骠骑将军——郭安。
“郭大哥,不要胡来,我父亲会生气!”程烈一身白衣急匆匆走过来,两道耸立的细眉,一双会笑的黑眼睛,跟宝珠有几分相像。
宝珠看到是自己的同母弟程烈,忙再次扯手,不料郭安手劲儿和臂力却极大,快要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一双深邃的大眼更是满满的灼热,充满占有欲。
程烈叹了口气,刚要撒手不管,却见那被吃豆腐的正是自己的亲姐程宝珠,当下冲过来要打郭安,可是到了郭安那高大魁梧的身材跟前,又突然顿住步子,有些发怂道:“你松开我姐姐,她手疼!”
什么都没听进去,独独这手疼二字却入了耳,郭安抬手揉捏宝珠的腕子,随后缓缓的似有不舍的松开。
程烈点点头,郑重中的看着宝珠:“姐!可是姐夫欺负你了?你看着不开心。”
郭安听到这句,身子不由的一梗,手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