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陈辅后,沈梒唤来狱卒,塞给了他些许银钱,请他拿来了一方笔墨和几张信纸。
持笔立于灯下,蘸墨展卷,沈梒良久呆看着信纸,半晌无法落笔。
他该向谢琻说什么呢?
其实有太多的话想说。
沈梒想告诉他,事已至此,二人往日种种皆感念于心,分别在即无需怀恨痴缠,若能好聚好散,以后想起曾经的美好相伴也不至于心生怨怼。
沈梒微微吸了口气,落墨写道:“让之,百般叹惋,无以言表。事已至此,望你自行珍重。我不曾怨你,所以……”
可是他的笔颤抖着停住了,墨水在“以”字上洇出了一个难看的黑斑,仿佛是在嘲弄他的口是心非。
不怨他?
可又怎能不怨他。
沈梒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着细雨的傍晚,他站在谢琻房外滴水的芭蕉树下,听着屋内的话语声,从此一脚踏空坠入了寒潭。
他想揪住谢琻的衣领,质问谢琻:所以在你眼里,我永远是“寒”,你永远是“贵”吗?你明明对我说过,你会助我来成就这一片锦绣河山,可为何当我们政见上有了分歧,你又要说我不懂你、说我们之间有了“寒贵”之分?
当日白象游街、惊鸿一瞥;草原望日、并肩同心,那时你说的话,难道都是假的?
难道都是你为了哄我沉沦,而编造出来的虚言?
你究竟知不知道谢氏在和亲一事上的谋划?你究竟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每当你拥我入眠,看着我毫无戒备地躺在你的身侧,你是不是像在看个跳梁小丑?
似被铁线缠住了咽喉和心脏,沈梒不受控制地抓起了方才的信纸,颤抖着手将它揉成一团弃于地下。他重新摊开一张纸,飞速地润笔写道:“让之,如今我已知道全部真相,你们谢氏因一己私利弃国家颜面、兵将心血于不顾,着实令我愤之鄙之!若这便是你所说的 ’寒贵之分’,那我沈梒还不如,就此便与你割席断——”
割席断交。
可是那个“交”字,每一笔都却都那么沉重,仿佛有千斤的秤砣坠着他的笔,让他手腕颤抖到几乎难以持笔。
因为记忆中的那个青年正向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