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陶怎会同意就这样跑出去颠沛:“也不必草木皆兵,现时不同往日,怀两个孩子东躲西藏岂非更险?”
唐糖解释着:“也不是我要躲,凭什么坏人在暗处,我们要在明处?不是还要去昆仑?从现在起我们更要讲些策略。”
“暂时不能去,寨子里最安全,又有族医照料。”
唐糖气呼呼地要裘宝旸评理:“那个族医真是要笑死我,我们纪三爷是个连鬼都不信的人,被他用三根丝线就糊弄过去了,非说我有了身孕。这种事情最清楚的不应该是自己?我现在觉得其实都不一定……”
纪陶执拗道:“怀上了。”
“呃,这个真不一定……”
纪陶脸一黑,瞥开眼睛不说话。
唐糖偷眼瞅他别扭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很伤纪陶面子,话才软下来:“呃……我的意思是,其实以现在的情形,最好的结果就是根本没有怀。这样我们能将原定的事情做完,那古昆仑王与我喜好接近,我阅了那么多三清镇古春林传下来的蓝图,对那奇怪的养鱼池亦很好奇,正盼着到了那古城可以帮得上忙。”
纪陶面色略为和缓:“此事又非我们能选的。”
“先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他脸上身上早晚都要涂敷驻颜养生的草药,常年不断,以期青春永驻,平常亦最恨齐王殿下当面唤他‘糟老头子’。”
“当面唤!怪不得要对骂,不过这个赵思危,对他老子何以有仇似的?”
“曾听闻先皇后,乃是为先皇试丹而亡。”
“原来……不过,他纵容你兄弟二人调包,诈死、纵火地牢,几乎把你逼上绝路……这说不通啊,他就为了将自己藏起来好一心求长生?他好端端坐在皇宫里,一样可以运筹帷幄,做尽龌龊之事。不见得他退了位,做起来反倒更方便些。”
“放火之人不是先皇。你可记得当今陛下,亦相当留意昆仑一地?且不惜敛财……”
裘宝旸忍不住:“不是罢!话不能这么说,即便齐王没那动机,底下心怀叵测的亲王郡王就少了么?为什么觉得素有贤名的皇上会是另一个魔头?思凡那回分明算是义捐。”
只可惜无人理他。
唐糖犹争取:“纪陶,其实我身体状况极好,快马加鞭把事情查完,说不定连肚子都还没显呢,什么险情我们没有遇过?去个四季如春的古城,就算跑去散心观光也好啊,天地那么大,老儿不过一个糟老头子,我真是看不到险在何处?”
“一个人若是拥有了世间一切,还一心以为长生之路可寻,当真可能无所不用其极。糖糖,如今凡是我们眼睛看得见的,便不称为险了。”
“你大哥不寻了?爷爷和刀刀你也不管了?他既能无所不用其极,派人跑来掀翻这个宅子抓住我就是。哼,依你少年时的性子,必得迎上去干翻那个老家伙,为人间除害才是正道。”
纪陶横她一眼:“不曾当过丈夫和父亲,后头跟个同我一样不要命的傻丫头,哪里懂得患得患失。”
唐糖眼一红:“碎尸味道的唐小姐,三爷那时候于墓中,不也尝得恋恋不舍?”
“总觉得那个时候,最似新婚,知道你生死都要与我在一起了。”
“纪陶……”
裘宝旸瞪着含情脉脉的二人:“酸得实在不像话了!哥是不是要在头上贴个条子?写上‘哥还在’,引起你俩的注意?”
唐糖着实把他忘了:“呃……宝二哥,你想法直接,常有出其不意的主意,你主持个公道,我是该听纪陶的留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呢,还是当迎难而上,灭了那个老儿以绝后患!”
裘宝旸想一想:“其实听纪陶说的意思,老秃鹫觊觎的那个麒麟肉,仿佛是你肚子里那个血淋漓的半熟胎儿,并不是你生出来那个肉嘟嘟的小孩。你躲到把孩子生出来,他就不要吃了呀。”
如此残忍,纪陶都听不下去:“宝旸……”
秃鹫是一种专食腐肉的动物,唐糖想到自己腹中的新鲜生命,连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都还未能感知,却已经被一双不知藏于何处的眼睛死死盯着,不由毛骨悚然。
“哥说的真是这么个道理,糖糖你就听纪陶的,生完我小侄儿再说么。”
唐糖不由啐道:“躲起来根本不解决问题。老秃鹫哪天要是又得了个什么秘籍,说麒麟肉吃不成,吃童男童女一样能够长生不老,那我们的孩子不是再次变成了他的盘中餐?还有完没完!难道老家伙活在世上一天,我和孩子就要暗无天日躲一天?”
裘宝旸倒真是一根筋直到底:“哦?说起童男童女,哥从前被老爷子送去乡下住过一年,那些老人看哥不乖,就吓唬哥,说要送我去喂河伯。不过那些老人又说,河伯吃小孩那可是有专门的吃法。不是普普通通蒸一蒸、煮一煮、炸一炸就可以的,吃法相当之考究了,佐料就有几百样,那个吃的人更是要先剃头,再焚香沐浴,完了还要喷这个香拂那个香花……”
纪陶若有所思,仿佛对这个河伯吃小孩的事情很感兴趣似的,盯问了好几句,裘宝旸被问的也很无奈:“那河伯府上金雕玉砌,寻常人也去不得,哥哪里会把仪式记那么清楚?熏完了花,想必还得主持开锅仪式,把河伯的亲戚朋友全都请来,那些下属和远房的亲戚,没资格吃小孩的心肝肚,反正全身皮嫩骨脆的,吃个耳朵,鼻子什么的,大约还是有份的罢。”
唐糖听得肝都疼:“别说了,说得你好像往河伯府上去过似的。”
“分明是你家三爷要问!那些老人家说得真切,着实把哥吓尿了啊。”
唐糖问:“宝旸,你来路之上,具体是在哪里知道他二哥消息的?”
裘宝旸奇问纪陶:“谁说我得的是你二哥的消息了?”
纪陶亦很诧异:“那你一来就悄悄同我比两根手指。”
“哥在南凉县遇上的是席勐,席勐在席府行几?不也行二?”
“……”
“不是你二哥的消息,不过可能也接近了。这一次决计错不了,哥是亲眼看见他的。哥听你的就宿在最不起眼的小客栈,哥连日赶路太累,那天到南凉县城,下午就睡了一觉,起来见外头走道里有说话声。那声音极暗极哑,还时常咳嗽,实在有点吓人,有点像……纪二哥嗓子破了的声音,哥还以为是你二哥,便生了心。仔细听了会儿,那人仿佛是在问那店小二,附近什么地方有买镐头、冰爪还有绳索。”
唐糖登时冷汗淋漓:“破嗓子?”
“没错。”
“那应该就是他二哥……”
裘宝旸不解:“糖糖你那么肯定?”
纪陶问:“之后呢?”
“哥守在窗口观望了会儿,看见有人走出去,仔细看……居然是席勐那半张青脸。过了很久他才回来,手上提的两包东西,一包大约是那人方才问的东西,另一包像是一摞药包。”
纪陶道:“席勐可曾发现你?”
“哪能啊?哥警惕得要命,发现席勐之后,一直在屋里躲到天黑,不敢出去一步。天一黑便摸黑顺窗爬下去的,房钱都没去结,不过哥把银子留屋子里了。林步清给哥留的记号是往东,哥连夜就往东行,刚学的骑马,沟里连跌了三回,狼狈不堪,为了你哥也算是鞠躬尽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