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记的米贵得很,看来你手头余钱不少。”席向晚面无异状,又接着问,“梁记在汴京城内有三家铺子,你预备去的是哪一家?”
秦昊天哪里真的去过米铺?他平日里要么是到处打秋风,要么就是靠席府养着——包氏用他用得顺手,衣食住行上从不短缺,米都是直接派下人送到秦家,根本用不着秦家人自己去买。
他语塞了片刻,凶神恶煞地翻脸骂道,“哪家顺路就去哪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壮汉生怕秦昊天吓到席向晚,又在后头照着他后脑勺重重抽了一巴掌,“肃静!”
席向晚却是一点儿没被唬住。她在岭南那些年,吃人不眨眼的人见得多了去了,哪里会惧怕秦昊天这样扶不上墙的地痞流氓,“你的马车上,还放了今夜宵禁时出城的通行文书,是预备买完米之后送到外地去吗?”
“是又怎么……”秦昊天脱口而出了几个字,突然后悔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他忘了方才随口扯谎时说的是自家的米不够用了!
“送去谁家?”席向晚笑了笑,继续追问,“我倒想认识一下那家缺米缺得非要今天晚上宵禁出城去送的人家。”
秦昊天这时已经显然没有之前那般死猪不怕开水烫,他飞快地转动着铜铃大的眼睛,舔舔自己发干的嘴唇,“不,我刚才说错了,到米铺买了米后,我直接让米铺伙计送到我家,然后再出城去。”
“你打算去哪里?”席向晚慢条斯理地顺着秦昊天的话往下问。
人越是说谎,就越是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填充之前的假话。在这样反复的谎言重叠之中,再疏密的人也会漏出破绽。而从再平常不过的谈话中获得这些一闪而过的破绽和漏洞,正是席向晚最擅长不过的事情。
秦昊天支吾着不想回答,壮汉没给他这机会,又是一巴掌呼了过来,“舌头被嚼了?”
“我……我去看远方亲戚。”秦昊天实在没辙,只能扯道,“有个亲戚病重……不是!许久未见了,我去探望他。”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宁端在旁突然道。
席向晚扭头看他一眼,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不由得莞尔。
秦昊天倒是真的报了个人名和地名出来,一旁自有人记下去对证。
席向晚知道秦昊天必然是在说谎,但她也并不慌张,而是又心平气和地问道,“去你说的盐城,要大半天的路径,你身上一文钱也没带,是预备饿死在半路上?”
“我连夜赶路,到了亲戚家里就能吃东西了!”
“去看自家亲戚,还带着两个兄弟?”
“对对对!”
“你驾着马车,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马车里?”
“对……呃,不是,李四今日就要回家的!我只带王麻子一道去看我亲戚。”
“哦……”席向晚含笑看向脸上长满了麻子那人,“是他说的这样吗?”
王麻子瑟瑟发抖,连舌头都不听使唤起来,“不……不是……我今晚没打算和他一道出城!”
秦昊天大怒,“你说什么?!”
他突然扯这一嗓子,近在咫尺的席向晚耳朵都被他震得嗡嗡起来,赶紧后退了两步。
宁端冰冷的目光立刻刺在了秦昊天身上,后者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畏惧地望向宁端,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将身体缩了缩。
宁端深居简出,只听从皇帝的命令,论理秦昊天是不该认识他的,可偏巧他替包氏卖命,便从席家三爷席存学的口中听了那么一耳朵都察院和宁端的事情。
当年宁端刚奉皇命进入都察院才三日,就接连将三名朝中大员弹劾下马,每个都是证据确凿,各方势力再怎么盘旋也没把人救回来,皇帝大怒之下令宁端彻查,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株连斩了几百号人,都察院三字自那时候就带上了血色,文武百官心里只要有那么点腌臜,都恨不得绕着都察院走。
秦昊天也没想到,绑个小丫头的事情,居然栽到了都察院的手里。
都察院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宁端!
而且那宁端,居然还对席府的丫头言听计从,听之任之。
想到这里,秦昊天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他原先还打算打死不认,现下却已经转着脑筋揣摩自己是不是该将错都推到包氏头上、好给自己要个轻点的罪名了。
要不是包氏那婆娘说他妹妹下了大牢都是席向晚害的,撺掇他来抓席向晚报复,他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秦昊天恨恨地磨着牙下了决心:他要是不好过,包氏也别想继续逍遥下去!
第32章
席向晚轻揉了两下自己的耳朵,方才觉得那嗡嗡声小了一点。
她垂眼看向坐在地上的秦昊天,见他正咬着牙陷入沉思,目光游移不定,好似死之前都要从敌人身上撕扯下一块肉的豺狼一样。
席向晚明了:看来秦昊天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但她可不准备让秦昊天就这么如愿,既然一家人都不学好,那就一家人一起去牢里作伴吧。
“那迷药呢?”席向晚开口问道,“你怎么解释?”
秦昊天一惊,抬起头来时终于咬牙下了决心,“我招了!其实我是收了别人的钱,知道今日……”
“你知道今日你要绑走的人就会来观音庙?”席向晚抢白。
“是。”秦昊天迟疑了一瞬便点头,“我是受了那包氏的蒙蔽,她想借刀杀人,我就是她的那把刀!”
“你带着麻绳,迷药,马车,还有两个帮手,原打算将人绑走之后怎么做?”席向晚接着问。
秦昊天虽然有些疑惑席向晚的问话方式,但还是避重就轻地答道,“先打晕绑起来,要是路上醒过来就用些麻药,用出城文书连夜离开汴京,然后……”
“然后卖到深山老林的穷人家去给他们当媳妇?”席向晚又一次打断了秦昊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