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米壳儿’还能做成什么?城里抽土烟的人这么多,不用我再提醒吧!”
阿俏和卫缺口中的“米壳儿”,是制作大|烟|膏剩下不要的东西,晒干之后原本可以入药,所以药房有售。
阿俏听卫缺提起“土烟”二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上辈子她姐姐阮清瑶是吞了大|烟|膏自尽的,她也听说过不少人家,因为这烟土的关系,落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在卫缺口中,这种“味粉”的危害自然不及土烟,可这难道就意味着“味粉”是可以轻易使用,用了也无妨的么?
“阮小姐,”卫缺轻轻地将那纸包推回去,“旁人帮里的事儿,我劝你,还是少过问为妙。”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阿俏说:“你该知道我们帮里的人是什么来历吧!大家都是苦哈哈的人儿,一直被欺侮惯了,一直被像你家这样的有钱人家压着抬不起头。这么久以来,我和兄弟们都在一直等着个出头的机会,一个堂堂正正地在世人面前,出头露脸的机会。”
他说:“我不会让人毁了这个机会。”
阿俏手掌在桌上狠狠一拍:“身正不怕影歪,你的人若行得正做得正,又能像昨日那样堂堂正正地赢,你怕什么旁人毁你的机会?”
卫缺丝毫不惧,冲阿俏一笑,赞道:“说得很好!所以啊,阮小姐,我帮里的事儿,由我自己去处理,犯不着旁人来干涉。”
他一抬头,瞥了一眼在旁边听呆了的狄九,唇角略挑了挑,笑说:“当然了,我今儿也是特地里提醒某人,江湖上的事儿,自然该由在江湖的人解决。某些人饮过‘青州酒’,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就请别插一杠子,横生什么枝节了!”
“是不是啊,九叔?”
卫缺的目光盯着狄九。
不知为何,狄九竟自然而然地将头低下去,似乎愧见卫缺。
卫缺说着起身,眼光不离狄九。
阿俏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忿。她也随着起身,大声说:“好啦!狄九叔避在这里这许多年,一直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倒是你的人,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找茬儿!”
她目光威严,狠狠地看了看几个跟着卫缺过来的小混混,那几个年轻人,竟然也被她的目光所慑,往后退了半步。
卫缺听说,嘴角再度扯了扯,走到狄九跟前,伸手拍了拍狄九的肩膀,说:“我曾经看过你面馆的菜单,知道你的确从来就没敢再做过咱们江湖上的菜式!很好,很好,很好!”
他连说三遍“很好”,陡然提高声音,在狄九耳边怒吼一声:“狄九,我姑死了有七年啦!”
狄九一听,马上蹲坐在地上,一脸的苦相,双手开始撕拽自己的头发。
阿俏从来没听狄九详说过此事,不知如何劝起,只能睁着一对明净的眼,又惊又怒,瞪着卫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俏问。
卫缺吼过一句狄九,看他原形毕露,看他蹲在地上,双手使劲地撕扯着头发,当即抬起脸,平静地看着阿俏,淡淡地说:“你以后莫要再和这人混着……”
阿俏心想:这什么话?
她什么时候和狄九混着了?卫缺这究竟是,误会了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卫缺凑近阿俏,将声音放轻,悄悄地说:“狄九这个老头子,是真的很窝囊!”
阿俏怒:“你在瞎说些什么?”
卫缺抬着下巴,俯视着阿俏:“你来这里求狄九,莫不是还想求他出山,求他帮你,或者去帮那个赵立人?我只是好心,想来告诉你一声,他这个人够窝囊,你要他违背江湖上的规矩,或者干脆重回江湖,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就是这么个人!”
说着,卫缺带着满脸的鄙夷,狠狠甩给狄九一个愤怒的眼神,随即转身,向和他一起来的那些年轻人说:“走!”
阿俏在一旁完全看懵了。
说实话,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请狄九出山。可是要狄九去面对故人,还要同场竞艺,阿俏觉得这太强人所难了。
再者,阿俏除了见识过狄九做的火爆腰肝面,见识过他在火候上的功力之外,她还真不知道狄九的厨艺到底如何。
所以她没想到卫缺竟然会专程带人上门,到狄九这里,前来“威慑”这位前辈,叫他不要出手。
这时候狄九蹲在地上,已经不再撕扯自己的头发,而是渐渐哭了起来。
“七年了……”
阿俏听见过狄九哭,可从没见他这样哭得像个孩子。
狄九的姑姑,和眼前这位狄九,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
“酒”
狄九突然嘶声大喊,将阿俏吓了一大跳。
这人,滴酒不能沾的,在这里嚷嚷着什么要酒喝?
狄九又跳起来大声喊了一句:“给我酒!”
阿俏一怒,大声喝道:“给你酒你敢喝么你?”
狄九一下子就怂了,盯着阿俏,摇摇头,末了说了一声:“我不敢”
喝酒会要了他的命!
说着他的泪就爬满了脸,一脸颓唐与落寞,慢慢坐回椅中,始终低着头。
他到底,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大叔啊!
卫缺说他窝囊,说得对,再对不过了。
自此,狄九就闷闷地坐在椅上,阿俏怎么逗他,和他说话,狄九都不做声。到最后阿俏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拜托邻居顺带看顾着狄九一些,自己出门。
阿俏回来的时候,正午已过。狄九的店里空无一人,只有狄九一个人傻坐在那里,依旧和阿俏走的时候一样,连窝都没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