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这风鹅和风鸡你做得味儿已经很正啦,风鱼还差一点儿,不过这一件也没法子,现在天气还热,得等到了冬天才能去了那燥气,你可千万别太着急啊!”
“嗯呢,我懂!”阿俏谢过这些好心提点她的乡邻。
不过旁人最常问的一个问题:“阿俏,你和你师父静观大师,那‘辋川图’究竟有把握了没?”
没到这时候阿俏就会抬起眼,唇边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她会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贴在唇上,故作神秘地说:“保密!”
第84章
进了旧历六月之后,宁淑带着小儿子阮浩宇到惠山来看阿俏。
阮浩宇学校里放了暑假,这半大小子总算有机会出来透透风,而且学校里布置了暑期任务,要求他们在省内四处走走,看看风景名胜,顺便了解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回来后写成报告上交。宁淑记挂着阿俏,索性带着浩宇过来惠山,在太湖鼋头渚边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栈住着。
阿俏见母亲和弟弟赶来看自己,自然是开心的。她特地花了两天功夫,带阮浩宇将惠山附近走了个遍,拜访了她相熟的人家,指点弟弟完成作业。
宁淑亲眼见阿俏过得不错,个头又长高了些,气色也更好,多少放心了些,拉着她的手,只管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回省城去。
“说实在的,你厨艺已经这么好了。省城如今局面很好,当初不如你的人现在都红了起来。”
宁淑所指的是寇珍。
如今寇珍已经在省城开始崭露头角。她所在的寇家与阮家不同,阮家经营自家的私房菜,而寇家是开银行的,只在家中宴客,不对外营业,但是允许寇珍在外帮厨,打理宴席。因此寇珍时常出入达官显贵之家,她手艺又好人又勤快实在,很快便帮寇家打响了“银行菜”的美誉。
“娘啊,寇姐姐手艺很好,大家的厨艺各有千秋,您可不能随便说人家不如我。”阿俏为朋友抱不平。
“寇家姑娘确实是个老实人,”宁淑回忆起曾经拜访过她一回的寇珍,也点点头,“不过她确实不如你啊,否则为什么静观大师就收了你做徒弟,没收她呢?”
宁淑到底是为自己生的闺女感到骄傲,“如今大家都盼着你什么时候回省城,到时候一定大放异彩。听说城里已经有好事的,想促成你和寇珍比赛一次,赌局的盘口都已经开好了。”
阿俏咋舌:她和寇珍?
不过她与寇珍本来就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即便将来对上了,也定会是光明正大的彼此切磋,而不会像是和那个人……
“你问那位姜曼容姜姑娘啊!这两年省城一直没她的消息,想必是留在外省了吧!”宁淑不以为意,“倒是有件奇事:上回咱家和杜家比试的那家‘醉仙居’,已经易主了,听说已经换成了邻省任大帅的产业,凌老板卖了‘醉仙居’之后已经回乡养老去了。”
阿俏有些不明白“醉仙居”这样赚钱的营生凌老板为什么要卖,可是听说买主是邻省手握军政大权的大人物,心里有些明白,这后面定有些强买强卖之事发生,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话题,又问:“娘,过去这一年,您还好么?”
宁淑一怔,点点头,说:“我挺好啊!你这丫头,一年到头,连家信也没有几封,现在倒有功夫来问候娘啦!”她随手在阿俏的短发上揉了揉,立即跳过了这个话题。
阿俏冷眼旁观,能察觉宁淑淡然的态度之下多少夹杂着一丝怔忡。
第二天一大早,阿俏的弟弟阮浩宇就上山到西林馆找阿俏。阿俏倒是很惊异这个弟弟起得如此之早。以前在阮家的时候,只要不上学,阮浩宇就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几乎跟阮清瑶有的一拼。
“在学校,晚一点起就要扣分,所以我已经习惯了。”阮浩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向姐姐解释。
阿俏点点头,阮浩宇身上发生的变化令她很欣慰。“我要去湖边采莲花去,你陪我同去么?”阿俏问。
阮浩宇点了头,却惊讶地发现阿俏出去采莲,随身带了一大罐子茶叶。
“浩宇,帮姐姐撑稳了船。”阿俏笑着将手中的木桨塞到阮浩宇手里,然后在浩宇的注视之下寻了一株含苞待放的莲花,花苞顶端绽开了一条缝,依稀可见里面金黄色的莲蕊。
她从腰间缚着的布袋里取了茶叶出来,掬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将茶叶灌到莲花花苞之中,然后随手在花茎上系一条丝带,打一个结。
“姐……姐你,你不是来采莲花的么?”阮浩宇睁大了眼不明白,于是结结巴巴地问。
“对啊,今儿选定了要采的莲花,明天早上再来采。”阿俏一面笑答,一面继续寻找下一株合适的莲花。
阮浩宇好奇不已,再加上被阿俏连哄带骗,答应了第二天再来帮阿俏采莲。
第二天便真的是采莲了,阿俏将昨天那些用丝带标记过的莲花苞整株整株剪下,然后取了上好的褐色棉纸包住,将采来莲花苞在大日头底下晒干。她捡了几枝完整的,盛在锡罐里扣好,郑重交给阮浩宇,托他转交给祖父阮老爷子。
宁淑和阮浩宇回去之后不久,阿俏就接到了小凡的信,上面语无伦次地问:三小姐您到底是施了什么法术您送来的莲花茶怎么能那么神奇家里的大人连阮老爷子在内全看傻了……
阿俏偷笑着收了信,心里暗想,果然是当年倪云林留下的法子,连泡个茶都能那样风雅,那么有意趣。
她将小凡的信藏好,下山来到飞行学校的食堂。如今夏天午后炎热,大家都捡了这个时候午休,她正好有空闲来琢磨那件事辋川图小样。
阿俏在厨下专注地忙活了一阵,熬出了一锅浓稠的肉汤,将肉汤和其他材料灌在一个长方形的模具里,然后将模具浸在井水里晾着。她随即去摆弄其他的材料,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面前一只白瓷盘上,试图呈现王维《辋川图》之中的景致。
“阿俏,在忙那?”小范师傅范盛光打着呵欠进来,凑到阿俏身旁,来观赏阿俏的“作品”。
只见阿俏盘中用的材料不过是那几样,现剥现煮的太湖白虾虾籽、醋浸过的海蜇片成极薄的薄片、水红萝卜片缠着细细的萝卜缨、三色堇的嫩花瓣,刚掐下来的豌豆尖蜷曲的绿须……每一样都很细巧。
范盛光习惯性地随意从阿俏的材料盘里抓了些,混在一起送到嘴里,细细嚼着。
“嗯,不错啊,阿俏,真有你的!”
阿俏直起身,望着范盛光,笑着说:“你也觉得味道不错?”
范盛光诚恳地点点头:“是呀,原本觉得这几样的味道绝对配不到一起去的,可是我尝了尝,居然觉得很不错。”
阿俏笑盈盈地望着范盛光:“夸吧,请您就继续夸我吧!把我夸得上了天没准我就顺带手把晚饭什么的都一起做了。”
范盛光一脸委屈:“阿俏”
“我是说真的好不好!”小范师傅掰扯着她盘中的材料细细地解释,“你这里每一样材料都没怎么经过特殊的调味,味道都是材料本身自带的,然而虾籽鲜、海蜇咸、萝卜水而脆、豌豆尖微苦、三色堇微甜,这些材料若都只是独一样就寡淡无奇,甚至会有点难吃,可是搭在一起,就很和谐。”
“阿俏,你行啊,你现在基本上不用怎么特别地去烹饪去调味,就能让材料自己搭出味道,你……你好像手艺比刚来的时候更好了!”
阿俏听了范盛光夸奖,笑得如同一朵娇花,嘴上却不肯承认,只说:“范师傅,你……你好像口才也比一年前更好了。”
两人说着继续一起往阿俏面前的盘中看去,阿俏向范盛光解说:“我如今才觉得做拼盘才真真是烹饪里的一大难事,做的时候要考虑各项材料的颜色、质地,一面做,一面又要想这些材料搭配起来是个什么味道,真真是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