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崔氏玉华 沈芳好 4840 字 7天前

到了一扇月亮门前,引路的下人和王氏说了两句,便有一个婆子将玉华和柳云姿两人往一处偏院里带去,柳云姿急忙抬眼看了王氏一眼,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和玉华一起跟着那婆子走了,王氏则由人陪着往正院里走去。

两个小娘子被领进了一座偏院的西厢房,房内收拾的干净清洁,早已熏了香,却又略显简朴寒酸,并无任何多余装饰,那婆子让两人坐下等着,自己便出去侯在了门口廊下,不再搭理两人,连杯茶水也未奉上。

这样等了一会儿,柳云姿便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到门边探了探,本想问那婆子两句,可这永嘉坊的下人个个神色肃谨,与安邑坊十分不同,看着那婆子一张板正的老脸,柳云姿犹豫了半天还是回身坐下了,又好一阵子,两人仍是这样干坐着,没人招呼、没人理睬,那婆子立在门边,与其说是来伺候的,倒不如说像是来看守着她们的。

柳云姿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瞟了一眼身旁呆坐着的玉华,探身低声说道:

“五娘,你别害怕啊,虽然不在家里了,我们两个总是能互相帮衬照应的。”

玉华抬头看了看柳云姿,心道,看来这位是有些发慌了呢,看她刚才进来时还一副喜滋滋的模样,这会儿是怎么了?

玉华倒不是装傻,她确实不理解柳云姿的心境,柳云姿虽是借住安邑坊,毕竟那是小时就常去的地方,王氏对她又一贯甚是亲热照顾,多少有些感情和留恋,虽对能到永嘉坊来而欣喜不已,但面对陌生的环境总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的。

而玉华因出身特殊,从未对哪里有过家的感觉,幼时倒觉得那杂院就是自己家的,可是等稍微懂事些,察觉到了娘对这个院子的憎恶,再加上刘婆子见天的恶言恶语,玉华便明白了这杂院只是囚禁她们母女的所在,便一心向往着到外面去玩玩,等突然间被人带到了崔府,虽然好吃好喝供着,却是一直满心的防备,现在又被送到了这里,倒和在安邑坊里并无甚区别。

看着玉华茫茫然没有什么反应,柳云姿不由肚子里冷哼一声,暗想着果然还是个傻的,这样的出身的,能有什么见识和出息,原本对玉华起的一丝忌惮之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等到柳云姿的屁股第九次悄悄挪动的时候,门口有人低声寒暄了两句,那婆子又领了一个人进来。

玉华第一眼看到崔琪的时候就觉得眼熟,等到身边的柳云姿站起身来,玉华便恍然大悟了,这个刚来的小娘子,竟与柳云姿生的有几成相似。

同样的长挑身材,同样的削肩蜂腰,同样略显青白的脸色,同样的眉尖若蹙、楚楚动人。

玉华都能看出来,这肖似的二人一打照面,自然也有了同感,一时间神情都有了些变化,柳云姿脸上略泛起了些红晕,看着有些尬尴,而那新来的小娘子却先是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又恢复了冷淡。

她回身向那婆子道了声谢,便笔直的坐在了两人身旁,身姿动作也似柳云姿一样婀娜,只不过不知哪里多了些飘逸利落,便显得格外出尘起来,那婆子也不给她们三人互相介绍,只管自己出去了,屋里一时又陷入一片静默。

按照柳云姿平日里的脾气,此时十有□□会主动上前搭讪两句的,可今天对上这么一位小娘子,她心里莫名的不舒服,便坐着没动。

说起来也不怪柳云姿别扭,两人看着相像吧,可挨着一起这么一比较,那小娘子眉眼也比她清标一分、身姿也比她窈窕一分、气质也比她出众一分,就连身形,也比她高挑了那么一两寸,有这么一个人呆在自己身边,怎能叫人不恼火呢。

三人就这样默然不语的坐了一阵子,一个看似浑然不觉,一个略有些坐立不安,一个则是冷淡肃穆,直到那婆子又领着两个小娘子进来,才打破了这尬尴。

不管之前怎样,此时见又有人来,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到了新来的人身上,她们心里也都有些猜出来了,今日会被领到这屋里的,恐怕都是准备要一起拜在顾氏名下的义女。

走在前面的小娘子,看着与玉华差不多大的年纪,身量却要高一些,气色也比玉华好,粉嫩的圆脸蛋,虽然还是稚气十足,眉眼却生的极为艳丽,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睫毛卷曲浓密,配上两道笔直的浓眉,颇有些英气,只是这孩子习惯性的拧着眉头,脸上总带着几分焦躁。

跟在后面的小娘子身量则高出了很多,却又不似柳云姿与崔琪那般的修长纤弱,整个人生的有些圆滚,那脸上颈上的肌肤看着竟比玉华还要白皙,玉华白的有些透明,总让人觉得气色略微差,而这小娘子的白,则是极为细腻有光泽的,配上略微丰润的身材,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摸上一把。

这后面的小娘子从一进来就在四下打量,此时一看见她们三个,便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上前两步便拉住崔琪的手,欢快的说道:“这位姐姐,一定是琪姐姐吧,啧啧,果然是谪仙般的人物,呀,姐姐这珠花哪得里来的,竟是上好的东珠呢......”

一室的安静,顿时被打破了。

“你们两个一定是芸姐姐和五娘妹妹吧,我是四娘玉露,就住在你们旁边的东府里,我早就说让娘带我去你们府上玩呢,三婶这阵子却老是说有事在忙,都没得空召见我们,喏,你们还不认识吧,这是二叔家的六娘玉芳,五娘,你们两个同庚呢,哎呀,芸姐姐,你这镯子一定是三婶给的吧,啧啧啧,真漂亮,五婶那里好东西就是多啊......”

除了六娘崔玉芳的眉头越皱越紧以外,另外三个小娘子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叽叽喳喳的崔玉露,不过给她这么一通说,几个人倒总算大概弄清了各自的身份。

崔玉露、崔玉华、崔玉芳分别是崔家三房三兄弟家的三个庶女,排行也正好挨着,分别是四娘、五娘、六娘,崔琪则是崔家老四房家里的嫡女,只有柳云姿一个是外姓的。

等到崔玉露快要把其他几个小娘子的配饰都研究遍了,正打算从玉华手腕上把那虾须镯褪下来仔细欣赏呢,门口突然呼啦啦进来了一帮婆子丫头,手里分别捧着衣裙、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

在起先那个婆子的指派下,这些下人很快分作了五组,将几个小娘子分别带到不同的隔间里,开始帮她们换衣梳妆,这些人手脚麻利,一看就是惯做这些事的,不一会儿就重把五人带回了屋里,几个小娘子再一照面,都已变了模样。

五人穿的都是一个款式的齐胸襦裙,下身都是月白色镶墨绿洒金边的十二幅罗纱裙,只不过上襦的颜色各不相同,分别是石榴红、杏黄、绛紫、青绿、湖蓝的底色,用的竟然是妆花缎,虽然是妆花缎里较为平常的芙蓉缎,也是极为华贵的,四娘崔玉露从穿上这襦衫起,手就没停过,不时上下摩挲个两下,她得的是杏黄的颜色,身姿也最丰润,被同色的腰带在胸口一紧,颈子下方雪白的一片,竟然已经鼓鼓的颇有些看头了。

玉华分得的是石榴红的,她眉目分明至极,肤色又白,虽然身量小,却没有被这最艳的颜色给压住,反而越发称的乌发红唇、眉眼清标,竟把这雍容的石榴红穿出了几分清丽。

柳云姿、崔六娘和崔琪则各是青绿、绛紫和湖蓝三色,五人的发髻和所有配饰也被换成了一个式样的,都梳着小娘子们惯用的三角髻,发髻边戴着和襦裙颜色搭配好的点翠珠花,一式的单珠耳坠,连每个人珠子的大小几乎都差不多,十二幅的大裙摆被宫绦系着的白玉佩轻轻压着,几人行走间翻飞如行云流水,却又不见丝毫凌乱。

起先带她们进来的那个婆子将她们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便向各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们轻轻点头示意,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便有人上来分别搀扶着五个小娘子,按着年纪长幼依次向外走去了。

五人虽然心态各异,但这一番操作下来,也都感受到了这永嘉坊不同凡响的气派与肃穆,不由得暗暗更加收敛起自己的言行,连最好动的崔玉露也老实了下来,只是边走边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第17章 大新闻

永嘉坊东边的凤翎苑内,此时早已是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了,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虽然还未正式开席,因是郡公夫人顾氏的三十岁整寿辰,这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倒是提早来了大半。

顾氏将席面设在了湖边的亭阁里,这亭阁据说是崔氏元娘崔玉林的主意,沿着水边,错落着修了三座,正中的宽敞端正,四面还垂了两重纱帘,桌椅齐备,可容数十人设宴,两边的亭阁却是精巧曲折,沿着水边修了条椅扶栏,零星放着角几案桌,备着鱼竿纸鸢等玩物,供客人席前休憩嬉戏。

此刻,正由顾氏带着两个女儿,还有新娶的嫡长媳李氏,将女客们引在两边的水阁里休息,东边是夫人们,而西边则都是小娘子,比起西侧水阁里的嘁嘁喳喳好不热闹,东侧的夫人们自然安怡端庄的多。

只不过,虽然看似一片祥的和自在,这些贵妇人们话语眉眼里的官司也是极为热闹的,现下长安城内最新鲜最*的话题,只有一个,那便是卓王府永兴坊了,这城内无论男女贵贱,只要是聚在一起,必定是要议论上几句的,而偏偏这话题的主角之一,卓王的继王妃顾氏,和今天的女主人顾氏是极为要好的堂姐妹,更让坐在这水阁里的夫人们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王氏坐在离顾氏不远不近的位置,身旁也是两位五品大员的夫人,她自然不方便参与这闲话,见大家实在议论的热闹,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坐在主席上的顾氏,见她神情自若的与身旁的安王世子妃周氏说笑着,仿佛没注意到亭阁里越来越响的嗡嗡声,王氏生怕顾氏等下把平息这话题的担子交给自己,连忙装作与熟人寒暄的样子,起身走到了离顾氏更远些的地方去坐着了。

顾氏坐在那里,虽看似风轻云淡,却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今日这样的场面,她自然是早就预料到了的,眼下看着那太子詹事夫人卢氏第三次和身边的长史夫人用旁人恰好能听的到的声音,提到“那孩子”三个字时,顾氏便笑盈盈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坐在自己身边安王世子妃周氏说道:

“世子妃应该也听说了吧,卓王府家的纪哥儿,说是已经到军中任职了。”

顾氏这说的可就不是悄悄话了,水阁中顿时一静,原来看似若无其事都在闲聊的夫人们纷纷竖起了耳朵,更有年轻沉不住气的则毫不掩饰的盯着顾氏,只等着下文了。

安王世子妃周氏是个精明的,如今皇后崔泽芳一宫独大,作为安王李通这样过气王爷家里的女眷,能和永嘉坊亲近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再说顾氏独独将她提出来说话,也是有道理的,讲起来先皇就三个儿子,除了圣上一脉,也就是安王府里算是那孩子的近亲了,作为嫂子,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和这些京中贵妇说些子自己可以说的□□,也无可厚非。

“是听说了,皇伯伯本要直接给个实职的,可被纪哥儿拒了,说是身无一功,无以立足,只挂了个游骑将军的散职,先跟在老将们的后面学习呢。”

周氏光明正大的说起这事,用的便都是亲属间的称谓了,众人也都摆出一副听家常的表情,听到李纪要从军,便有个年轻媳妇叫了出来:“现如今这个形式,皇伯爷竟然也舍得他去军中?”

说话的是宗亲里的远房,看来是知道最近北疆局势极为紧张,大军开拔不过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了,在座的十有□□都是各府当家做主的命妇,倒也多少都知道些。

周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会舍得呢?当日纪哥儿进宫面圣,饶是太子殿下再三做了铺垫,皇伯伯见了那孩子如今的情景,当场便犯了心疾宣了太医,晚上还把纪哥儿留在了宫里,这么多天了,根本就没让他回府的意思,前阵子乍一听说他要从军,便直接申饬了太子一顿,怪太子撺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