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和青蔓两个小丫头帮着在一旁归置,觑得知言神情不豫,尽挑些好听的话来说。
彩珠在旁凑趣:“大奶奶,大爷这一趟公干回来,一定会升官,到时候大奶奶诰命服也该换了。”
知言的诰命和风光,全靠她男人拼命挣来,令她自豪的不是那一身凤冠霞帔,而是站在她身边的孟焕之。
见知言兴致依然不高,青蔓机灵,一双明眸轻眨说道:“干娘说了,没见过像大爷这般好的官老爷,说起来,还是咱家大奶奶有福。”
知言莞尔一笑:“好了,你们好意我心领了。去个人到前头再打听一回,看大爷他们几时谈完正事,好一起用饭。”
青蔓脆声应下,抢先出屋,不多时回来,陪着笑意回道:“廊下守着的长山哥说了,才刚续进去一壶茶,恐怕还要些时辰才能散,让大奶奶别等着吃饭。”
就知道这么个结果!
知言瞄一眼桌上的钟表,下午六点钟,吩咐道:“让厨房给前头书房送饭,再到花园里把意儿喊来,也该用晚饭。”
意儿回来后见只有知言一人,小嘴噘老长,闷闷不乐陪着娘亲吃饭。他望眼欲穿也盼不来爹爹和舅舅,执拗着不肯去睡觉,小手一下下玩着秦昌送来顽意,轻声嘟囔:“这个给爹爹,四舅舅,还有六舅舅,十二舅舅。嗯,还有意儿的。”
知言听得好笑,问道:“娘亲的呢?意儿把娘亲忘记了?”
意儿抬起头瞪圆眼睛看一眼知言,拍拍自己的胸膛,“意儿是娘亲的心肝宝宝。”
全是知言常说的话,他记在心里,常自豪是娘亲的小心肝。
知言摸摸儿子头顶,示意他继续玩。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意儿也支撑不住,眼皮子打架,手下忽高忽低,小脑袋一点一点左右晃悠。知言趁机搂住他轻哄,不到一刻钟便睡熟。
孟焕之睡眠浅,只有他不在家时意儿和知言睡在一个屋,其余时间都安置到厢房入睡。知言就怕意儿哭闹,扰得他睡不好觉。本来就已经够辛苦,再没个好睡眠人也吃不消。
今天也不例外,知言刚拿着毯子裹好儿子到厢房中,便听见院里说话的声音。两个男人终于谈完正事,想起回来看意儿一眼。
秦昭坐在床边借着烛火细看外甥,手下轻抚意儿的脸蛋,神情温柔,轻声道:“长得可真快,去年见面也才刚学着说话,如今都能背出两句诗文。”
孟焕之亦有同感,记忆中儿子刚咿呀学语,扶着榻几学走路,好像一恍眼长得这么大,等他这趟出远门回来,还不知意儿会长成何模样?他无限感慨道:“惟对着意儿,才觉得岁月飞逝,虚度光阴。”
秦昭霁颜,替外甥掖好被角。
大半夜的,俩大男人骄情。
知言招呼他们出屋,催促秦昭快回去,府里还有个待产的孕妇,若不然留下他住一宿也无妨。
秦昭轻拍一下妹妹的肩头,从容离去,月光下,洒下一地背影。
知言尚来不及抱怨孟焕之,便被他打横抱起大步迈进屋。这是正事忙完了,想起来哄老婆孩子开心。知言和意儿永远是他桌上的凉盘、汤点,外面的大事才是孟焕之的正餐。
做配菜已习惯,知言没了心情成天生气,搂着他的脖子说话:“焕之,早点歇下罢,只明日一天闲功夫,说不定你还要忙。在家养足精神,免得刚出去住驿馆睡不踏实。”
“好啊!”孟焕之的确很累,带着知言倒在床间,闭眼假寐。知言少不得帮他换衣服,拿热手巾擦拭头脸。
装睡的人借机揩油,被她用手拍开,讥笑道:“你是越活越小,都快要和意儿一样,我也快要变成老婆子,伺候你们爷儿俩,落不了好。”
孟焕之笑出声,把头埋在妻子怀中,往她腰间吹气,闹得知言浑身发痒,哈哈大笑躲闪开。
等知言卸完妆换上寢衣上床,立即被人捞到怀中。她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手下在他胸膛上画着圈,柔声交待:“路上少喝酒,晚上临睡时记得泡脚,记得按时辰用饭。”
全是闲琐碎语,听在孟焕之耳中万分舒适,手下轻抚着她的后背一一应下,临了也交待一句:“我走后,你若觉得闷,便带着意儿回去小住。正好那边府里剩下不多几个人,大家也可做个伴。”
秦昭至多能等到孩子出生,也要回北边。秦昌要跟着孟焕之南下,他也一并带上二宝,两人商议好一起亲眼见识造船厂。
一年多时间,秦昌与工匠合作改造了机弩和战车,他挑选出来的那一批工匠也跟着二宝学了有六七成,这回全都要跟着秦昭去牢关。
小鬼头自己则向往更广阔的天地,说动二宝跟他一起出门,先去江南船厂,再到闽粤海边。
二宝是个天才不假,可天才前面要加上低能两字,他不敢跟陌生人说话交流,更谈不上发挥才干。若没有秦昌发掘,也只能一辈子呆在庄子里给意儿打造顽意,做无数件袖珍家俱之流。
依二宝的性情,奴籍和平民身份差别不大,惟有躲在别人的羽翼下生活。故秦昌只从知言手里讨去身契,只笑语:“我又抢走姐姐的宝贝。”
正巧意儿听见,忙跑到秦昌面前昂起小脸,小指头指着自己的胸膛自我表白:“意儿是娘亲的宝贝。”
屋里人全都笑了,知言要踮起脚,伸长胳膊才能够到秦昌的头。少年郎用红缨络在头顶束住一小半头发,其余乌发黑亮如泻披散在肩头。她也笑语:“你也是姐姐的宝贝,喜欢什么尽管拿,不用跟姐姐客气。”
许是被木讷的二宝磨掉性子,秦昌不再浑身是剌,讷讷道:“姐姐!”
知言轻拍秦昌脸庞,叮咛一句:“对二宝好点,他是个实心的人,认准的事做一辈子,认准的人也会跟一生。”
惟有实心的呆子,才会从一而终,秦昌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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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次日黄昏,孟府中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秦家大太太进门便直言要与九姑爷面谈。
知言不掩心中一丝惊愕,转而想到大太太定是有话要捎给司马清,她命人到前头请来孟焕之,很是识趣带着意儿出来闲逛。
大太太的到来也出乎孟焕之的意料,态度恭谨相问:“大伯母有话尽管吩咐,只要侄婿力所能及一定照办。”
大太太温婉亲和,微微一笑,推过手底下的匣子,四面阴刻兰花,挂着好生精致一把黄铜锁,大小能装下几本线装印书。
“若得机会,把它交给我大哥,他见了自然明白。”大太太轻声道。
孟焕之看一眼匣子,痛快应下,久久等不来大太太说出下文,她却静坐约有一刻钟便要起身告辞。
怪哉!司马氏兄妹几人的恩怨纠葛,孟焕之素日也有些耳闻,见情形也不好多问,只跟随着送大太太上车。
快走到垂花门处,大太太顿足轻瞥周围的下人一眼,见众丫头婆子全都退到几丈外,犹豫片刻终是说出:“有人托我捎句话,这云非彼筠,叫他不必痴念。”
孟焕之嘴边噙念几遍云与筠,抬首问一句:“大伯母可否也有话捎去,甥婿愿一并代劳。”
大太太垂眸,面上现出一缕苦涩的笑容,轻叹:“不必了,大哥也不会问,我也不愿叫他知晓。免得他觉得我日子过得太舒畅,又寻出幺蛾子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