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言有孕后,先是秦敏请了宫中太医为她诊脉开方,后是秦枫和秦昭请来太医院院首出诊,都说她胎位正,母体康健,一定能顺当生产。
孟焕之仍要请施老,为着有个熟悉的老者在身边替他坐阵。人都说女人生孩子鬼门关前走一遭,年少学医时也曾亲眼目睹难产而死的妇人,夜深人静睡不着回想起,他心底直渗寒意。多一个熟手,多一重保险。
知言记忆中经历过怀孕生子,相比之下她要比孟焕之镇定得多,一一说着府里新挑来的几位奶娘性情,孟焕之一听又要亲自掌眼。
他真是紧张过头了,知言也就任由孟焕之折腾。她身边已出嫁两位丫头冬至和燕子提出来要做奶娘。冬至的儿子不满半岁,燕子生了女儿后也才刚出月子,全都被知言拒绝。她不忍让旁人母子分离,再经受奶娘一样的心殇。
知言同孟焕之商议过后,重新从庄子上挑了几个老实的妇女,都是生产过两胎,哺育的孩子也都康健。说好只用她们两年,等孩子断奶后,放回去和家人团聚,将来挑她们的儿女进府。
知言也曾提出若奶娘们表现好可以放籍出去,被孟焕之轻笑劝阻,他只叹息:“民生不易,一般小民尚羡慕大族家奴三餐有着落,以后多给她们些银钱,也算全了你一片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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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长兴带着施老回到燕京,同来还有李大舅全家,。施老不顾旅途劳累洗手后为知言请脉,一旁的李大舅母夸张地大笑,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李锦娘水葱样的妙龄少女坐在椅上盯住知言不放。
知言垂眸不去看李家母女两人,只等待施老说话。
施老闭目凝神请过右手后换左手,最后抚须朗笑:“胎像平稳,脉博有力,想来是位小公子,可喜可贺。”
屋中人一片贺喜声中,适逢孟焕之回来,他听到先生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诊断,心中油然而生自豪。是啊,他也快有儿子了!
知言瞧着孟焕之犯傻,暗地里翻着白眼。
“焕之,大舅舅和舅妈带着表弟、表妹也刚到。”
顺手妻子的手指,孟焕之这才看到屋中多出来的四个人,他们这是?纳闷归纳闷,礼数不能缺,何况他也只剩两位舅舅最亲近。
孟焕之亲热地上前同舅舅和舅母打过招呼,又拍着李崇的肩膀称赞表弟个子长高了,最后只轻唤李锦娘一声表妹,算是都打过招呼。
李锦娘眼中的失望没逃过知言的眼睛,方才就在施老请脉的空当,李家大舅母喋喋不休说了几车的话。说来道去,想请孟焕之为表弟、表妹相中一门好亲事,遮遮掩掩道沧州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在燕京城中落脚。
李锦娘比知言还要大一岁,至今没婆家实出人意料。定是李家母女眼睛长在头顶上,高门攀不上,小户瞧不起,所以耽误到今日。
知言没兴趣管她们的闲事,她只须定下心养胎生下孩子。男人的心和腿都长在他的身上,有的事她防得了一时不能防一世,不如相信孟焕之,交给他去处置。
好比知画,老狐狸当首辅时,苏元成老实的跟猫一样,秦敏前脚离开燕京,后脚苏元成恢复本性,夜夜宿在府中姬妾房里不说,京中各大青楼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秦晖也是欢场常客,时常能碰见四姐夫拥红搂翠,有一回探望知言时痛骂苏元成伪君子。
知言虽未亲见,也从其他姐妹处听到知画心怀抑郁,胎像不太稳,父兄总不是替她出头管到房里的事,况且秦昭自己也够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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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孟焕之问过表弟功课,从客房回到后院,远远地看到拐角处影影绰绰站着一名女子,他以为是妻子派身边的大丫头催自己回屋,信口说:“快去跟你们大奶奶说这就回去。”
那女子身形不动,待他走近后,轻唤:“表哥”
孟焕之脚步放慢,嘴下答应着:“天色晚了,表妹,你也回房去罢。”说完自顾自走开。
李锦娘紧追几步:“表哥,你等等我。”
孟焕之已走到妻子的院门口,不想惊动使得她多心,回首劝道:“表妹若有话明天说也不迟,早些回去,别让舅母等得心焦。”
李锦娘眼睁睁看着三步外的表哥拨腿进了院子,两三个小丫头从她身边走过轻哼唾地,她终是憋回泪,转身回了客院。
李大舅母揪住女儿一顿斥责:“好不知羞,上撵着让人下面子。我可下了狠话,这回来燕京一定让你表哥给你们兄妹寻们好亲事,听说他现在都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品阶不高的官见了他都要奉承。你少给我干蠢事,惹恼了他,我第一个饶不过你。”
李锦娘抹着泪埋怨道:“都怪你当初没说动孟家老太太,我要是一早嫁过去,几年时间和表哥处出情份,现在还要求表哥,他心里想着咱们家都会替哥哥做打算。”
李大舅母被说到痛处,发狠骂道:“你个小骚蹄子,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配不配让人家上心。一早死了这条心,等着做官家少奶奶享福。”
李锦娘伏到桌上痛哭,李大舅母软下心肠温声劝女儿,哄了许多好话,才劝得李锦娘收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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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孟焕之回屋后对着妻子不加隐瞒,说出方才在院外碰见李锦娘的事。
知言乐不可支,趁机打趣:“可惜呀,若在大白天,夫君早点看到表妹,说不定你们青梅竹马闲话叙旧情。”
“小没良心,我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孟焕之伸出手指狠弹妻子的额头。
知言捂着额做鬼脸抗议,逗笑了对面的人。
“知言,我记得你手里还有两处宅子,不如腾出一座安置舅舅一家。”孟焕之已想出办法。
他下午见到舅舅苦着脸,表弟也是一脸无奈,便能猜出几分,定又是大舅母不安生,撺掇着舅舅和表弟上燕京。凭孟府田庄和商铺的收入养活两位舅舅都不在话下,做事要有度,所谓斗米恩升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昔年的奶娘一家就是前例。
他还是未雨绸缪,把舅舅一家安置到别处,就表妹今天的样子,岂不是给妻子添堵。以后再寻个适当时机,打发舅舅和舅母带着表妹回沧州。
知言手里又不缺钱花,嫌赁出去麻烦,故陪嫁的宅院也都闲置。她想了想,问道:“有好几处呢,东城地价高,只一处两进院落,大明宫附近也只有一处两进院落,再者咱们跟前有一处三进大院落。你想要那一处?”
孟焕之窃笑,小滑头先说东城。
“东城那一处,只他们四个人带着三四个下人,两进院落就够了。”孟焕之爽快地做出决定。
“明智之举。”知言凑上去亲吻一下,顺道表扬孟焕之。
就这样,李大舅家一家次日就被送往东城,初时大舅母嘴中埋怨个不停,待到了东城,一打问全是权贵豪门,这才露出笑脸,连声夸外甥会办事。
☆、148|兄友弟恭
就在满朝上下争相议论废立太子的同时,中原腹地又传出流民做乱,许多无家可归的灾民聚袅成匪,不仅滋扰大户商户,一些小户农家也遭其黑手,苦不堪言。州府无力剿灭,齐齐上奏折请求朝廷派兵。
长盛帝连日做困兽斗,愁着头发都白几许。北方用兵已耗费国库银两许多,眼下鞑靼兵撤回为争汗位,来年春时定会卷土重来。剿匪?拿什么来剿,兵马未行,粮草先动,三军将士每日嚼用数目惊人。
眼看着南方税收也锐减,此时天子如置身于水深火热中,深悔放恩师归老山林,放眼望去,满朝竟无人可替他分忧。正发愁间,别说真还有人替他出谋划策,虽是馆阁体写就,却也是柳骨颜筋,端得好风骨。文章也写得妙,陈数军队积冗憋端,另提议夺爵减等,废除世袭罔替。朝中数个空有虚名的公侯之家只知吃俸禄,坐吃山空,为祸一方,便如蛀虫侵蚀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