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公司还有事,叶子沁就干脆和靳远一起去了公司,只是她心里思绪繁杂,并没有帮忙,而是捧着茶杯对着窗外发呆。
最后快要离开时,靳奶奶在靳远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和她说了几句话,“我知道那孩子心里苦,当年婉婉也苦,只是我却帮不上忙,如今他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只是你务必给这孩子留盏灯,别让他忘了回家的路。”
听起来,这只是一位老人担忧自己的孙儿,交代自己两人要好好相处,但是叶子沁听出了里面的意思,她觉得,靳老太太肯定是知道靳远现在做的事儿了,只是她知道孙子心中的恨意绝难磨平,只是那个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子。
只怕这一场博弈中,靳家知情之人大都是冷眼旁观,乐得看这对父子暗自争斗,老爷子有了合意的继承人后也就撒手不管了,唯有靳老太太,才是最痛苦的人。
所以,一开始就送了贵重而又有象征意义的翡翠镯子,然后安排了这次见面,除开希望自己能有靳远顺顺当当走下去之外,只怕还想让自己劝一劝靳远,不求别的,只求最后还给靳至诚留下一条路。
想到这里,叶子沁放下手中的茶杯,叫了一声靳远。
靳远闻声后抬头,温柔笑道:“饿了吗,我就快好了,等会儿就去吃晚饭,我订好了天然居的位子,你不是喜欢吃他们家的淮扬菜嘛。”
叶子沁想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像是堵在的胸口,越是相处得久,叶子沁越是知道靳远冷酷的冰山外表下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心。他会时刻将自己放在心上,宠得自己快要无法无天,这么好的靳远,为何会受到那么多的磨难。
叶子沁走到靳远背后,俯下身来,双手环住靳远,声音闷闷道:“今天老太太最后和我说的话,我听她的意思,应该是知道你对靳至诚动手了。”
靳远本来在轻抚她的手一顿,而后苦涩道:“我知道奶奶很为难,只是,妈妈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叶子沁反手握住靳远的手,“不是的,我听老太太的意思不是想要阻止你,而是好像希望你最后能给靳至诚好歹留下一条路,还叮嘱我说,要我给你留一盏灯,让你不要忘记回家的路。”
听了叶子沁的话,靳远沉默了很久,久到叶子沁以为靳远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靳远声音有几分暗哑得道:“沁沁,你有没有好奇当年为什么我妈受了靳至诚那么多的屈辱都没有离婚?”
叶子沁应了一声,她确实不明白,按说苏家的家世虽然比不上靳家,但是单看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甚至是靳远的舅舅就知道,苏家并不是卖女求荣的人家,当年苏婉婉在靳家受了那么多的苦,最后的时光甚至都是在疗养院中度过,按理说苏婉婉若是提出和靳至诚离婚,哪怕会引起各种各样的流言,苏家也肯定是同意的,更何况靳至诚在外面私生子都有了呢。
所以叶子沁不是没有好奇过,为什么苏婉婉不和靳至诚离婚,而是在常年抑郁中生生磨去了自己的生命。
“其实,妈妈都是为了我。”靳远自嘲笑道。
这其实是个再老套不过的故事,苏婉婉是那个年代最优秀的女孩子之一,她聪明漂亮,温婉优雅,虽然家族动乱时迁到了云城,并不算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但是回来后没多久就凭借自己的个人魅力融入了这个圈子。
又因为她的优秀,追求者也如过江之鲫,而靳至诚那时也看中了苏婉婉。
靳远的皮相可以说是融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靳至诚不仅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一句长得相当出色,又是大学生,家世又好,又会来事儿,体贴小意,追得又紧,所以最后靳至诚也算是成功抱得美人归。
两人谈恋爱和才新婚的那两年,过得还算是恩爱的,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又是花了那么多力气才娶到手,不谈别的,哪怕就为了那份面子,靳至诚也是乐得去扮演一个好丈夫的。
然而也许苏婉婉这一生最大的“悲哀”就在于她太过优秀,优秀到衬得靳至诚这个丈夫黯然失色。靳至诚骨子里又是个大男子主义特别强的人,加上两人婚后两年多苏婉婉一直没有怀孕,靳至诚就理所当然得借着这个借口恢复了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生活。
陈如就是那个时候又重新勾搭上了靳至诚,还趁机生下了靳天。不过靳至诚那个时候也没算昏了头,还知道要瞒着这件事儿。后来在今天一岁多的时候,苏婉婉终于怀孕有了靳远,靳至诚倒是也想过收回心思来一门心思好好对妻儿的。
可是尝了荤腥的猫,不出去偷嘴怎么可能呢。
苏婉婉知道这事儿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了六个月了,她自来骄傲,说一句天之骄女也不为过,怎么经得起丈夫背叛出轨这样的打击,当即便说了要离婚。
这事儿原本就是靳至诚的错,靳家再想留人也没道理站不住脚,闹到最后是靳至诚下跪求饶,发誓自己绝不再犯,又说了一大堆孩子若是没个父亲以后多么多么不好之类的话,才算暂时哄回了苏婉婉。
然而这事儿,也算是彻底击碎了靳至诚的自尊心,在苏婉婉生产之前,他一直尽心维护着一份知错就改的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不仅骗过了苏婉婉,甚至连当时的苏家人都以为他改过了。
可谁知,这才是真正的悲剧的开始呢。
等到苏婉婉拼着命生下了儿子,还没来得及体会血脉之情,就听到了靳至诚的威胁,他让苏婉婉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做她的靳夫人,否则吗,他可不能保证这么小的孩子不会出什么差错。
反正陈如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了,他不差这一个儿子,靳家也不差这一个孙子。
“古话说虎毒不食子,靳至诚为了威胁我妈,对我还真是物尽其用。”靳远的语气里满是自嘲,只是这其中的辛酸又岂是一言能尽。
为了儿子,苏婉婉只能装出一副家庭幸福的样子来,既要骗靳家人,又要骗苏家人。苏婉婉本就在月子里,因为这事儿得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靳至诚就借着这个借口给她挂了个“有病”的名号。
苏家人不是没怀疑过,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然后为了靳远,苏婉婉却一直什么都没说,甚至拒绝了苏家让她离婚的提议。
“大舅舅至今仍在自责,若是他当年早日发现靳至诚的真面目,也许妈妈就不会早逝。”
靳远自打生下来后就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他知道自己有个妈妈,但是妈妈生病了,所以不能见他,直到四岁那年,靳远才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苏婉婉。
靳远生来早慧,四岁的幼童不知事的尚且很多,他却已经有了几分靳家人的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明明那里有好几个人,但是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的母亲,哪怕她常年生病容貌已经不复当年,但是知道,那就是我妈妈,那个带给我生命的人。”说到苏婉婉,靳远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暖意。
“妈妈笑起来很好看,我刚跑到她身边她就认出我来了,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怀抱,和奶奶姥姥的感觉都不一样,那种温暖安恬,被她抱着的时候,我觉得我大概真的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了。”靳远关于母亲的记忆并不多,这样欢喜的更是少,所以提到这个时,靳远脸上都是柔和的笑意,整个人都似在发着光。
“那时候,我还真的以为妈妈是生病了,我还交代她要快点好起来,回来陪我,直到妈妈过世后我才知道,这些年她所受的一切磨难,只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儿子,后来我想,也许死亡对于妈妈来说,才是解脱吧。”
靳远的声音依旧平稳,然后叶子沁却已泣不成声。靳远转过身来,将叶子沁抱在怀里,又从抽屉中拿出手帕来给她擦眼泪。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叶子沁勉强止住眼泪,许是哭得厉害,打了好几个嗝后才停了下来,“靳远,我们一起去见见阿姨好不好。”
靳远细细替她擦去腮边的泪珠,“本来想今年妈妈生日的时候带你去看她的,既然你要去的话,那我们这周去,好不好?让妈妈看看,她儿子找个了好媳妇。”
叶子沁虽说哭得厉害,但情绪平复得也快,“靳远,郭可卿那边,是不是快要收网了?”
靳远点了点头,“是啊,靳至诚可不仅把陈家要的那个项目给了郭可卿,甚至还多给了几个集团里这两年还颇为重要的大项目,靳扬知道我在动手,也帮了我不少呢。”
毕竟靳远如今已然可以称得上一句事业有成,已经无需再回长风,既然不再是对手了,帮靳远赶靳至诚出长风也算是帮他自己,还能给靳远卖个好,这种一石二鸟的事儿,善于算计的靳扬怎么会错过呢。
“靳扬心里小算盘太多,眼界不够广,只能守成,不过对于爷爷来说,守成也已足够。”靳远很准确地下了评语。
而京城的另一端,长风大厦里,靳扬心情愉悦地敲了敲面前的文件,“啧啧,三叔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第92章 放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