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潜说道:“昔日我颇为看好此人,可惜竟是弃官从医。也罢,此人原本就聪慧,在外游医,也得了妙手回春的名头。”似乎想到了前些日子妻子同自己说的孙儿的婚事,孟宪潜的目光柔和,笑了笑说道:“这般巧合,看来杜家原本就同你有些缘法了。”
又是缘法两字,孟舒志的耳根通红,放在黄梨木药箱上的手指也微微颤抖。
孟宪潜瞧见了孟舒志的样子,轻笑出声,“看来你今个儿也知道了?杜家的丫头,我虽然没有见过,是你娘在礼佛的时候见着了的。丫头年纪还未到及笄之年,原本想着过段时间再说,竟是没有想到你先知道了,这不是缘法又是什么?瞧你的样子,是相中了那丫头?”见着他快挂不住脸,止住了话,说道:“好了,杜斐的学问是不错的,就算不是为了那丫头,也只得多去拜访。”
见着孟舒志点头称是,就连耳根的红晕都没有退却。想到曾经娘亲问过自己心仪什么样的女子,那时候自己不过敷衍一说,笑起来甜美的,每曾想到竟真的寻来了如此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星光映在眼眸之中,面颊上的梨涡煞是可爱。
孟舒志近乎是狼狈地离开书房,面上的红就连多念了几句《论语》也遮不住。
孟舒志的小厮霈民在书房外候着,孟舒志意外还见着了表妹柳莲安,今日里穿着一身紫绡翠纹裙,装束素雅,发梢一朵素色的绒花,柳莲安欢喜抬头见着孟舒志面上尚未消散的红晕,就连那清澈通透的眼眸也比往常亮了三分,柳莲安微微一愣,勉强压住心中的不安,语气欢快地说道:“见着表哥红光满面可是有什么喜事?”
刚刚同祖父说的,不正是他的喜事?孟舒志刚刚听着祖父打趣自己,这会儿当做表妹也是打趣自己,忙不迭作揖说道:“表妹说笑了。”
柳莲安噗嗤一笑,手绢掩唇笑着说道:“表哥作甚如此慎重,我何尝打趣了表哥?”
孟舒志只当是女眷都已知晓杜莹然的事情,略一拱手,说道:“母亲那里还等着我,我晚些时候再同表妹说一桩事。”
“那表哥记得来寻我。”柳莲安说道,“前些日子外出礼佛,替表哥求了符,在屋子里供着,等会好取给你。”
“表妹有心了。”孟舒志说道,孟舒志带着霈民远去,柳莲安面上的笑容淡了,抚了抚头上的绒花,和如墨一前一后走着,“如墨,我知道你和老太爷书房里的扫地丫头关系好,去问问刚刚书房里老太爷同表哥说了什么。”
“是。”
柳莲安勉强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说不定是其他的好事,若是说起了孟舒志的婚事,也不当是老太爷同他说起。
孟宪潜是做过帝师之人,在书房里的扫地丫鬟又怎能打探到消息?如墨无功而返,这让柳莲安忍不住低声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他多疑了,或许是什么别的让表哥尴尬的事情。念叨的多了,就连自己也相信了这个揣测,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对如墨说道:“你记得要说些我的伤心,也要提一提大小姐也担忧我。”
“奴婢知道。”如墨脆生生地说道,若是柳莲安同孟舒志真成了,对她也是有好处的,故而总是钻营这些事情。
柳莲安是在花园里同孟舒志约见的,刚刚那个面色挂着红的男子已经不见,复又是洒脱通透,柳莲安定了定神说道:“这是我在灵隐寺给表哥求得符,祈求表哥高中,一生顺遂。”
“表妹有心了。”孟舒志从柳莲安的手中接过符,“下次莫要如此了,考场之事,到底是要靠平日里的功夫的。”
柳莲安在孟府久了,自然也知道孟府的一些忌讳,本朝太祖不言鬼神,而孟宪潜曾为帝师,孟家的家规之中便也多了不言鬼神之语,此时垂头低语道:“表哥,是我的错,我……下次不求便是。我原本只是……”后面的说话的声音声如蚊蚋。
如墨在孟宪潜面前深深一叩首,说道:“小姐是因为心中难过,自从知道那……去了之后。”含含糊糊点名了柳莲安未过门的夫婿的亡故,如墨接着说道:“小姐便总是万分难过,觉得自己先是克了父母,现在又是……”
“你起来便是。”孟舒志幼时有关一段时日和柳莲安交好,自从去了书院之后,两人也疏远了不少,近些日子复又熟悉起来,见着柳莲安眼眶微红,口中一叹说道:“若是见着你这般,祖母也要伤心了,她最为怜惜你。命运之说最为不可信。”
“我。”柳莲安抬起头,眼中的泪水簌簌下落,“我心里苦呀,表哥。”
如墨低声说道:“听说表少爷最近课业也松散了些,若是无事,表少爷不妨带着小姐外出,散散心许也就好了,若不是表小姐近日里忙着万寿节的事情,也想要带着小姐外出呢。”
孟舒志想到了上次妹妹托人带来了口信,那时候他还十分犹豫,毕竟男女有别,表妹如今也是亭亭玉立,而现在见着表妹自责难过,孟舒志便应承了下来。
“麻烦表哥了。”面上犹自挂着泪痕,柳莲安仰着脸露出笑容,如同雨后带着雨珠的新荷。柳莲安的心中十分得意,想着孟舒志答应的如此干脆,莫不是心中也有自己?这样想着,柳莲安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素来苍白的面上如同施用了上好的胭脂。
只是孟舒志的应承和柳莲安的应承是大大不同的,孟舒志说道:“先前初秋时候子豪的身子不好,甚少外出,我……新近相识了一位姑娘,若是她也无事,到时候一块儿外出走走吧。”孟舒志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单独带着表妹极为不妥,第一个念头就是带上沈子豪,接着跳入他的脑中的便是杜莹然了。孟舒志想着柳莲安和杜莹然之间还隔着书局里的误会,若是相见一块儿解开了这个误会岂不是更好,还有杜莹然若是嫁给他了,也是要同柳莲安往来的……想到了这里,孟舒志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柳莲安听着孟舒志提起了姑娘,心中猛然一紧,口中温和言道:“这位姑娘可是表哥的心上人?”面色微红,似是不好意思出口一般。
“这姑娘你也认得。”孟舒志心中念着《论语》,不让面上的热度上升,说道:“你可还记得上次书局里遇到的杜家姑娘?”
柳莲安如何会不记得,那时候是她刚知道了未婚夫的死亡,在如墨的劝说之下,踏出去招惹表哥的第一步,此时却微作诧异,说道:“表哥怎会同她相识?我记得她偷听我们说话。”到底因为嫉妒,柳莲安说出了诋毁之言。
“她上次并未偷听。”孟舒志解释说道,“许是你这丫头误会了。”孟舒志看着如墨,如此说道,“你可还记得她上次看医书?她那时候正看书呢。”
柳莲安心中每一处都在呐喊那杜家姑娘分明是知道孟舒志的,她绝对是偷听自己说话,面上却挂着柔柔的笑容,轻呼出声:“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如墨误会了。”柳莲安几乎要吐血。
“下次替你们引荐的时候,让如墨这丫头道个歉。”孟舒志说道。
如墨见着柳莲安一瞬间的表情扭曲,当机立断说道:“都是奴婢的错。”
“出门在外,还是要多注意些。”孟舒志说道。
“表哥还没有说如何同她相识呢?”柳莲安好奇地说道:“难道是表哥生病了?”说完上前一步。
孟舒志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是子豪的咳症。”
柳莲安停住了脚步,面上也飞起了红霞,说道:“莲儿还当是表哥你生了病。”
孟舒志一瞬间心里觉得务必怪异,因为知道柳莲安的未过门的夫婿刚刚殇亡,也没有往旁的方向去想,只是说道:“表妹有心了。”
柳莲安原本是最为欣赏孟舒志的知礼循礼,此时却恨极了他的守规矩,“原来是沈家哥哥,那他的病可治好了?”
“杜家姑娘的医术高超。”孟舒志笑着说道,“已经是全好了。”
无论如何也得再见见这个杜姑娘。柳莲安心中下定了决心,又同表哥说了几句才带着如墨匆匆离开。
假山后,一个碧青色的衣裙角一闪而过。只是被孟舒志口中口口声声的杜姑娘扰的心绪大乱的表妹同如墨没有注意到那裙摆。
作者有话要说:柳表妹正是书局那一次是第一次勾·引男主啦~
☆、第28章 舞乐(五)
柳莲安提着裙摆离开了小巧亭阁之后,那碧青色衣裳的女子从假山后绕道而出,脚步轻快上前给孟舒志行礼,“少爷。”
“听风。”孟舒志同样刚刚并没有瞧见听风的背影,此时停下了脚步,“可是祖母那里有什么吩咐?”这碧青色女子正是孟府老夫人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大丫鬟听风。面容清秀气质沉稳,挺直的脊梁把这身碧青色的衣裳穿出了别样的味道。
听风点点头,开口说道:“老夫人让我同少爷说,等会到正厅里用膳。”
孟舒志点点头,“知道了,我等会过去。”
听风行了一个礼,便躬着身子告退了,原本老夫人吩咐的是让孟舒志立即过去,只是听风瞧见了刚刚那一幕,便把时辰往后推了推。
有小丫头给听风打了帘子,听风进入了内堂之后,额前带着深褐色抹额,头发抿得工整的妇人坐在红酸枝罗汉床上,手中端着杯盏,便往听风的动静,便往她的后面瞧去,面上挂着笑,问道:“舒志人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