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 / 2)

有屯民好奇打听:“陶知青这是不是以后就要住到县里头去了呀?”

从西厢被硬拉到晒场上的陶湘望着面前暗影重重的无数人头,一时也分不清是谁问的。

她摇摇头没打包票, 扬声道:“不好说,还得看团里安排……”

这话说与不说没什么两样,陶湘内心其实并不准备住去县城。

但绝大部分人都觉得陶湘往后是必在县里生活居住了,谁都知道县城要比他们这乡下土地方好上百倍。

果然这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多少乡下人烧高香都没有去城里工作生活的能耐,她却一下子就鲤鱼跳龙门了。

有人为陶湘感到高兴激动,如陈家祖孙俩;也有人则妒忌恼怒,如陈丹桂魏颖;甚至还有人包藏祸心……

黑乎乎的人群外围

“大爷,她要去了县里咱咋办?”赵大宝带着两个弟弟站在前大队长一行人身旁,面露焦急,“俺爹的仇不能不报啊!”

见对方不为所动,赵大宝又唤了一声:“大爷!”

“闭嘴!急什么小崽子!”远处跳跃的火光照耀下年轻女知青笑意吟吟,前大队长目光浊冷地盯着人群最前头的陶湘,粗糙指腹间夹着的一卷自制纸草烟已快烧到尽头。

他比起去年看起来黝黑沧桑了许多,背脊倒垮烟嗓浓重,连带身上也总浸着一股子味,同屯里那些二流子老汉一般无二。

许是分配的活计太重,又或是日子失意,失去了曾经说一不二身份的前大队长得干各种累活脏活不说,连带所有沾亲带故的家属亲眷也都被压制排挤,为此备受埋怨。

一想到这些,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不甘,隐隐约约展露出令人心惊的歹恶:“看能让她,让他们好过几天!”

老支书新官上任,为巩固权威逮着机会就爱开会,但他腹里墨水不多,说不了几句就得喊解散了。

临时会议一结束,陶湘同陈家祖孙俩跟在人流后头一道有说有笑往四合院走,压根不知自己的把柄已经捏在了别人的手上,甚至还打着极恶的主意。

不过有的人坏意就表现在明面上,陶湘刚想跨过四合院的门槛,身后就挤上来一人,硬生生挤开她率先进了院子。

黑灯瞎火的,要不是有院门能撑一把手,陶湘身子娇弱必要摔到地上去。

先进西厢点灯的陈阿婆听到动静探头问了一声,陶湘扶着门框只说没事,但看前头魏颖脚步生风的气劲,心略一沉,对方怕知道自己同顾同志的事了。

而魏颖又何止知道,在听了顾景恩那番不惧与陶湘公开的话后,恼怒之余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绊脚这种小事上报复报复,可她心底的怨恨却一丝也未减,尤其今晚听说了陶湘要去文艺团的事后,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品行不堪的女人也配。

外人所思所想决定不了陶湘的心情,在看到隔间床下包着石头的纸上一个苍劲“好”字后,她内心的晦重陡然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喜悦。

顾同志答应了,那还差的就是去隔壁屯邀请王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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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三四月青黄不接,屯里各家各户都已经把去年分的薯粮吃得差不多了。

然而新一季的主粮又刚下种还未长成,除了那几户被魏知青给钱给票换饭食吃的人家和屯干部们过得稍好些,绝大多数都只能煮些菜汤撒把陈面勉强饱腹度日,期待快快度过这段时间。

西厢陈家本来也该是这样,旮沓屯是贫困屯,她们家更是贫困屯里的贫困户,往年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陈阿婆都要领果果一起去外头讨一段时间的饭,直到夏初屯里发下聊胜于无的春粮。

但如今有了陶湘,陈家的境遇比起从前大不相同。

首先,因之前知青们集体去黑市买粮犯错,屯里为表惩罚将每个月给知青们的生活费改为分发口粮,按市价折算直到安家费清零,而这个变动从前大队长那流承至今,发的也都是屯里去年底积攒的白心红薯等劣粮,陶湘纯属牵连。

但好坏都是粮食,每月属于陶湘的那份口粮被老支书派人送到西厢时,陈阿婆从来都是高兴的。

其次,更别提陶湘还能月月去镇上领烈士家属补助与津贴回来。

镇办事处的好东西不少,连少有的富强粉和精米白面都有,陶湘馋精粮与荤腥,每次都会用定额粮票换那些好粮食回来,若是领到的肉票不少,还会带些猪肉与骨头回来做肉熬汤,糖果与糕点也随时补充,她很大方,向来都会与陈家祖孙俩分享。

沾了陶湘的光后,陈家再没扛过饿,半年来两人精神了很多,瘦弱的果果身上也长了些肉。

正逢四月的津贴也待领取,陶湘便打算在一天里同去隔壁屯约王毅军的事一道办了。

第二天一早,陶湘在隔间换衣服的时候,陈阿婆坐在床上教果果做针线活,老人视线越发模糊,许多事慢慢都得交到果果手上。

古旧的床下几大筐去年秋收后积攒的红薯都已吃尽,唯独铁皮柜里还剩下十来颗及一小袋玉米面,还有便是上个月陶湘刚背回来的荞麦精细粮,一大袋三十斤。

陈阿婆煮饭时小心得很,每次掺精粮都不多,且陶湘饭碗里永远都是最干的,也正因此,陶湘才放心将粮食都交给她来保管。

陶湘穿了件薄袄出隔间,一边背起墙边的空竹篓,一边主动问陈阿婆道:“阿婆,我去镇上了,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陈阿婆闻言垫着脚下床去开铁皮柜门,只见里头的东西几个月下来消耗了不少,油瓶空了,糖罐子也见了底。

“要称油量糖了……”陈阿婆将余油倒进空碗里,将瓶子递给陶湘。

“行,今天我办完事买些回来。”陶湘接过油瓶放进竹篓里。

她副票中含有油票糖票,还是两人份的,上个月领了没用,加上这个月就攒了不少,不像农村只有在年末才能分到猪油麦糖尝尝油味甜味。

就在这时,四合院里进来个中年妇女,嘴角生着一颗大黑痣,脸上带笑,直直往西厢里来:“陈婶婶,陶知青在吗?”

西厢的门没关,那人径直走了进来,陈阿婆连忙手脚麻利地把铁皮柜门关了,这才转身招呼。

原来是十里八乡专给人结亲的媒婆王婶子,以前来过西厢不少次,于陶湘还是头次见。

“呦,都在呢?”王婶子一见陶湘,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不用说还是来打主意的。

陶湘已经见到媒婆怕了,见状立刻寻了个借口背着竹篓躲了出去:“我去镇上了,你们聊。”

王婶子挽留不及:“陶知青等等呀,婶子这回介绍的那个男孩真的挺好,人又长进……”

可惜陶湘已经走远,连头都没回一下,看背影像是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