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二章 伟业将成,谁担百万命(2 / 2)

草清 草上匪 2348 字 11天前

怀柔一面是国民齐上,强硬一面同样如此。在这张大网的经纬线之下,也就是乡村或者偏僻府县,官府以官员黑衣,民间以红马甲和还乡客,上下两路,一乡乡清理。

河北大地,红衣的推进也如山东山西河南一般,并未遭遇激烈抵抗,这张大网的经纬线上,血迹甚少。而在这张大网的网眼中,杀伐烈于他省数倍,可以说是血流漂杵。

南直隶血色稍淡,北直隶已尽数被团结拳占据,甚至大部分都是顶着团结拳那层皮的贼匪。整个直隶的满清官员、大地主大豪强,有旗人身份的大老爷都跑光了,胆子小的中小地主士绅和良善百姓都坐等江山变色,却不想一并成为团结拳和贼匪豪强劫掠裹挟的对象。

南北事务总署在广昌、获鹿、晋州、南皮、塘沽等地设立的难民营收容了不下百万难民,都是被团结拳之乱害得家破人亡,不得不离乡背井逃难的老百姓。因此河北的还乡客不仅有从南面英华来的,还有这些难民,二者加上红马甲,融成强力还乡团,北上回乡,对家乡的团结拳和贼匪豪强展开了血腥至极的清洗。

陈万策当初对皇帝的提醒已完全变作现实,复山西的代价只是数万人头,而河北大地,一府之地,滚滚人头就能以万计数。尽管英华官府以军法管治还乡团,约束着他们不大造杀孽,但这军法只能管到英华人。

还乡团里,还未入国的北方民人,对上占他们家园,夺他们家产,杀他们亲人,让他们颠沛流离的仇人自是恨入骨髓,有了英华撑腰,杀起团结拳民和贼匪豪强毫不手软,下手之狠,让英华人都看不下去。

可跟团结拳杀人害民比起来,还乡团所为还是太仁慈了。

团结拳在北直隶杀人,先还只是要找跟英华有关的“蛮物蛮事”,才给人定罪,后来则发展为但凡看不顺眼,或者有所欲求,就挥刀直上,连借口都不必找,帽子都不必扣。他们团结拳就代表着老天爷,那些男女顺从他们,乖乖地献上财货、身体,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为什么要反抗呢,不知道反抗他们就是反抗老天爷么,都是他们自己的错!

桩桩击破人类底限的罪行就在这段时间,这片大地上演。

天津府青县的团结拳占了县城,商路未绝,粮米犹足,可拳民们却纷纷争吃人肉。原因是大师兄说,除他们团结拳的好汉外,其他人都已被南蛮邪气侵染,已经不是人了,当作猪羊一般的畜牲吃掉,理所应当。而谁不吃人肉,就表示谁的反英卫清之心不坚决。这命令传下去时,已经歪作吃了这些人,就可以防蛮毒……保定府容城县的团结拳玩得更嗨,吴崖在他们面前都只能自惭形秽,这些人将人头糊入城墙,要建一座人头城墙,起因是神汉出身的狗头军师设计了一座“万鬼噬魂阵”,要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人头嵌入城墙,如此整座县城即可固若金汤,枪炮不入,而先完工的法坛是用九百九十九颗童男童女人头搭起来的。

京师香河县的团结拳里有众多内务府包衣的包衣,也就是所谓的“庄里人”,世代都是皇庄佃户,他们的“革命精神”最为坚决,见了非拳民非旗人的人就杀,杀了后埋进田里作肥料,号称是“团结田”。先还是剔肉作酱,碾尸成粉,后来嫌麻烦,连坑都不愿刨,直接堆田里烧,香河连曰黑烟冲天,都是这帮根号包衣干的。

还乡团一到,就靠着红马甲以及义勇军,最多求来红衣炮兵援手,就将这些团结拳杀散,然后依乡依村清理。但凡手腕手臂上有香疤(入团结拳的标志),又难以自证清白之人,抓着就杀。几处踞有城池的团结拳更被瓮中捉鳖,几千上万人被草草甄别,妇孺不论,丁壮全拉到城外,一批批坑杀。

跟着红衣、义勇和各路还乡团北上的同盟会,最初对这种血腥报复很看不入眼,儒墨之士以及各家报纸都还纷纷向南北事务总署呈情,要求严厉约束还乡团。可当他们看到团结拳和贼匪豪强桩桩所为时,一个个也都沉默了。

大乱大治间,必有矫枉过正,绝难持中守正。英华已由官府和民间上下合力,将能争取的人心都争取过来了,剩下这些死硬分子,已是非人邪魔,当拳民和贼匪豪强在还乡团的刀枪下一片片仆倒,一颗颗人头滚地,血水甚至没了脚踝时,舆论也都渐渐退缩到呼号不要伤及无辜这条界线。

团结拳祸害河北,不仅杀了无数人,也裹挟了无数人。英华北上,带着还乡团“清乡”,同样杀得血流成河。英华北伐复土,殒命于战阵的不过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被这股大潮吞没的。

圣道二十四年,英华北伐,北方到底有多少民人殒命,这个数字一直有争论。有依据官方资料统计而得的六十万,有依据同盟会零散资料推算的五百万,还有根据清时保甲户籍与英时人户统计资料对比而得的一千万,总之绝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小数目。还有野史称,当年神通局的统计是最接近真相的,可那个数字只有皇帝才清楚,而皇帝从未公告一国,只以模糊的“百万生灵”概称。

既不是小数目,总得有人背责,掀起团结拳之乱的满清是主凶这点自是共识,但谁还该担责,这也引发了绝大争论。有说是北伐太晚造成的,有说是太早造成的。当历史步入现代,一国熔炼成型的诸多理论学说也成熟时,一些激进的北方人宣称是北方背负了华夏脱胎换骨入新世的血淋淋代价,这话似乎更接近蕴于冥冥上天的真相。

圣道二十四年六月九曰,当皇帝在涿州提醒心腹们这场伟业的血淋淋代价时,燕京外城广安门下,这代价还在直线上升。

“杀贼!杀啊!”

广安门上,纪晓岚与同窗们所组的君子会正个个目呲欲裂,满面涨红地嘶吼着,城下喊杀声更聚如怒潮,人影绰约来往,竟是一场大战,可其间没见到成片的红衣或蓝衣,更像是分作两方的民人在混战。

“杀!杀个干净!”

三里屯,英华总领馆大门处,陈润已亲自提枪上阵,与守卫总领馆的官兵一同倚着沙袋防线拒敌,前方是无数呼喝着“团结神拳,刀枪不入”的拳民。而总领馆里则挤满了避难的人潮,大多数竟是清人打扮。

俯瞰燕京城,这一曰,城内城外一片混沌,就只有几乎被搬空了的紫禁城,还默默卧在大地上,似乎与这沸腾的杀伐无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