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陈侧妃颇受殿下恩宠,便是陈家也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薛清涟家中一团乱糟糟的,另两个美人母家地位低,也不受殿下待见,并不值得她费心思去拉拢。
唯一能够让她费这个心的,尚且只有白采苓。
二人再见,不过数月时光,却已然不再有少女时代的烂漫,白采苓盈盈下跪的时候,杜婉词冷眼旁观,直到白采苓的腰肢弯下去,头贴了地面儿,才忙叱着两边伺候的宫女,“我没注意,你们也没看见吗?还不快快扶侧妃起来!”
白采苓微微咬了牙,不过数月,这一座宫墙已经教会了她隐忍,面不改色地笑道:“姐姐,妹妹给您请安是应当的,姐姐可不能再因顾念我们往昔的姐妹情分而纵容妾身,不然可就是让旁人说一句:坠了皇家威严了!”
杜婉词笑道:“那些虚礼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这里只有你我姐妹二人,又何必如此!”
白采苓接到了预期中的橄榄枝,忙应下,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美人捶,“姐姐既是说不必遵从俗礼,妹妹今日便斗胆在姐姐面前扮一回小女使了!”
主殿中一派妻妾和睦,很快便有人报到了陈侧妃那里,陈语冰笑道:“太子妃娘娘怕是现今还不清楚白家沾惹上的霉运儿,怕是六月的酷暑天也晒不干白家的霉菌了!”
在皇城脚下,安平侯府的世子爷能够被强人打断腿,若说没有上位者的授意,陈语冰自认是不信的,可是就是不知道昔日有肃王府撑腰的杜婉词,如今怎么变得这般鼠目寸光。
难道太子对安平侯府的冷淡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
五月二十八,李菁被封为宁安郡主。
六月初二,耶律扎颜和李菁大婚,婚礼在都亭驿举行,杜恒言和还俗了的林苏氏一起前往,汴京城中来了许多贵妇人和闺秀。
这是杜恒言在京中第一次出席士阶层的聚会,以前她虽是杜家的小娘子,赵萱儿从未带她出去应酬,众人印象中的杜家小娘子,只有杜婉词,杜恒言更像是一个提不上台面的名字。
林苏氏是李菁的义母,杜恒言在这场婚宴中理所当然的是贵宾,是以当众位夫人和小娘子见到杜恒言负责招待女眷的时候,在起初的疑惑过后,都又觉得好像由杜恒言来接待也说得过去。
杜恒言也并不准备讨好这些常年身居高位的夫人和小娘子,只是依照规矩,将她们迎到接待女眷的庭院,让女使上茶上瓜果糕点。
李菁的花轿在汴京城外绕了一圈才在辰时正的时候到了都亭驿,根据耶律扎颜的要求,这一次婚礼是按照赵国的风俗来办的。
新嫁娘送到婚房后,只剩下杜恒言与李菁两人的时候,杜恒言拉着李菁的手,笑道:“这下子你当真可以去看丹国的女将军了!”
李菁仰头笑道:“以后,阿言来丹国,可以有落脚的地方了!”
杜恒言笑着说“是”,摸了摸李菁今日格外娇媚的脸,轻声道:“丹国路途遥远,不要急着赶路,慢些也无妨。”她不希望李菁这般早便卷入丹国的纷争。
李菁回握着恒言的手道:“阿言,我不怕的,你不用担心我,我一直想出去看看,又苦于自个是女儿身,到了丹国以后,我或许还可以也尝试着带出一支女兵来呢!”
李菁这些日子与耶律扎颜虽没有见面,但是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知道了许多耶律国的风俗,比如在他们那里,如果年轻女子守寡,定然会被许多人劝再嫁;一户人家如果只有一个女儿,一般都会有很多男子愿意去做女婿,丹国女子不以瘦弱为美,而是健壮为美。
杜恒言见李菁眼里一直蕴着光一般,并没有说什么旁的话,她想大概李菁到丹国后就会明白,在她眼前的除了各种新奇的事物以外,还有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未知的前路和未知的险境。
耶律扎颜迟迟没有回国,既是一直在寻觅一位赵国的女子联姻,以加深丹赵两国盟约的稳固,另一方面,她听慕俞的意思,眼下丹国也不太平,丹国国主耶律麦隆正在清扫耶律哈哥的遗部,是以,耶律扎颜与李菁大婚后第三日便要回丹国了。
晚上回到家里,杜恒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慕俞搂着她,“阿言,你是在担心李菁吗?”
“是啊,丹国现在局势不明!”
慕俞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你以为耶律扎颜为什么大婚后再回去?官家会派楚王爷当出访的使者,另外也会以护送的名义,让楚王带兵去。”
杜恒言轻声问道:“慕俞,我们是不是不该让娘也跟着去”
“我问过娘了,她说她想去看看,她说,她希望她以后的人生能够只为自己而活,不需要再有太多的牵绊。”暗沉沉的夜里,慕俞的声音像一声声叹息。
杜恒言察觉到慕俞说这些话的时候,手轻微地颤抖,侧身抱了他的腰,她明白慕俞心底的痛苦,他好不容易和娘在一起了,可是又不得不分别,眼看着娘走向他望不到的地方。
六月五号,太子赵元益将丹国使臣并楚王爷送到京郊,杜恒言和林慕俞也前去送别,杜恒言抱着李菁,哽咽着说了一句:“我的姑娘,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幸福!”
李菁给恒言擦着眼泪,笑道:“阿言,你放心,我在丹国等你!”
使臣催着上车,李菁挥手和杜恒言告别,杜恒言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离开,她在这个时空唯一的同性朋友,只有李菁,短短的几月,她们分享了许多秘密,一起经历了许多胆战心惊或喜悦明媚的时刻。
今朝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菁儿,你一定要幸福!”
杜恒言对着扬尘而去的马车,默默地喊了一声。
林苏氏装扮成女官的模样,也跟在李菁的马车里,望着站在城门外的一对小儿女,盈盈微笑。
林苏氏望了眼后头赵国送嫁的车队,想起儿息昨夜伏在她的耳边说:娘,我希望下回再见到您的时候,您寻觅到了自己的幸福,我和慕俞都希望,有个人能慰母怀。
第97第
六月初六, 林承彦在樊楼宴请好友,秦钧、郭英东、景川平和陈巍山都在场,杯盏觥筹交错中, 陈巍山要喊樊楼前些日子里颇出名的乐伎诗诗来, 焌糟苦笑道:“不瞒诸位小郎君,诗诗早些日子入了白家。”
景川平皱眉道:“这里的乐伎不都是卖艺不卖身吗?怎么去了白家?”
焌糟一时呐呐, 不敢言。
陈巍山收了手中的扇子,点了点一旁的景川平, 示意他稍安勿躁, 问道:“可还有别的姑娘?”
焌糟忙道:“阁遥姑娘在。”
待焌糟出去, 陈巍山叹道:“诗诗年纪尚幼,竟进了白家那虎狼地,怕是已经凶多吉少。”说着, 仰头灌下去一盏酒。
话说回来,虽然诗诗年幼,今年才到这樊楼来,因为歌声动人, 人长得美,像一朵初夏清晨间含苞待放的百合,是以不过半年, 便在京中众多郎君间颇有名气。
景阳侯府自来以诗书传家,景阳侯管得很严,是以,景川平也就知道诗诗的名号, 并不知道其中的内里,见陈巍山似乎面有凄凄,不由奇道:“怎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