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忙跪在地上,垂首颤抖着回禀道:“禀太后,贵妃娘娘有急事求见!”
“贵妃?”蒋太后有些诧异,心中虽有不快,但还是命人将蒋贵妃请了进来。
待听闻蒋贵妃讲述,蒋太后眸光更冷。
“好一个丽妃,好一个三皇子,竟是还学会围魏救赵了!”
蒋太后坐直了身体,她一抬手,蒋贵妃和宫人立刻前去搀扶。
“摆驾乾坤宫,随哀家面见陛下!”
……
国子监走水一事几乎惊动了整个皇宫内院。
建明帝坐在乾坤殿中,兀自恼怒,气得将桌上的奏折全都摔了。
合着温凉这个兔崽子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这个混账玩意儿,怎么那么想捶死他!
他是想将傅冽几人捞出来,也说过此事任由温凉折腾。
他是想考验温凉处理事情的能力,但这不等同于他准许温凉为所欲为,甚至烧了他的国子监!
傅冽几人烧了翰林院,他就火烧国子监,还真是一点不肯输人。
这几个崽子真是太糟心了!
建明帝气得还想扔东西,陈总管眼明手快,忙将地上的奏折捡起来重新放回桌案上。
建明帝正欲摔折子泄愤,突然听到内侍传报“太后驾到。”
他的手顿了片刻,眼角余光瞥到一抹衣角时,才继续手中的动作,将桌上的奏折远远扔了出去。
正巧蒋贵妃搀着蒋太后走进殿内,好几本折子全都砸在了两人身上。
蒋贵妃惊呼一声,“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建明帝也面露震惊之色,忙起身走到蒋太后身边,一脸的羞愧,躬身行礼道:“母后可有哪里受伤,用不用唤御医前来看诊?
儿臣一时疏忽,竟是不小心伤到了母后,还请母后不要怪罪。”
那几本折子把蒋太后打得颇痛,可想到她还有事要求建明帝,便只得压下了心头的恼火,开口道:“皇帝也是无心之失,不必放在心上,哀家无事。”
建明帝似松了一口气,忙搀扶着蒋太后坐下,开口问道:“母后深夜来乾坤宫找儿臣,可是有什么事?”
蒋太后缓缓落座,沉声开口道:“哀家听闻,国子监走水,此事还牵扯到了决儿……”
未等蒋太后说完,建明帝便横眉立目的瞪向了蒋贵妃,眸中的怒意让她心中泛起丝丝凉意,心虚的垂下了头。
“贵妃,朕觉得你一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你怎么能在深夜叨扰母后安眠,朕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蒋贵妃双眸泛泪,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望着建明帝。
建明帝对她一向温和,何曾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一时间心中委屈又惶恐。
“你别责怪她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怎么可能不过问,你们若是都瞒着哀家,哀家才是会恼。”
蒋太后不动声色的护着蒋贵妃,顿了顿,又开口道:“决儿素来稳重,他平时从不饮酒,又怎么会醉酒点燃了国子监?
此事有异,应暗中调查,不宜宣扬,以防有损皇家名誉。”
建明帝垂眸不语,蒋太后看他一眼,索性直接道:“皇帝日理万机,这等后宫之事不应劳烦于你。
此事哀家会帮你处理,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免得宫中人心惶恐。”
语落,她扫视了一眼殿内,开口问道:“皇帝,决儿呢?若是无事,哀家便将他带回慈宁宫询问了,也好让皇帝早些歇息。”
蒋太后这是摆明了来保傅决的,甚至连个合理的借口都懒得想。
建明帝半垂的眸中闪过冷意,可当他抬起头时,眼中却只有无奈,“母后,决儿不在儿臣这里。”
“那决儿在哪?”蒋太后皱起了眉,目光紧盯着建明帝。
建明帝叹了一声,无奈道:“儿臣刚才一时动怒,把他送到了宗人府。”
“什么!?”蒋太后和蒋贵妃齐齐惊呼出声。
蒋太后难以相信,事情发生之后,她几乎是立刻赶来了乾坤殿,不过须臾的功夫,怎么可能就把决儿送到了宗人府?
蒋太后目光变冷,她半眯着眼睛望着建明帝,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陛下这是连询问都未曾,便将决儿关进了宗人府吗?”
建明帝重重的叹了一声,满脸都是疲惫和失望,“儿臣上次真是被冽儿和凝儿气到了,头疼欲裂,整整两日都未能上朝。
为了不耽误明日早朝,儿臣便没有见这个逆子,准备在明日上过早朝后再行询问。”
“荒唐!皇帝怎么能不经询问,便将决儿关进宗人府!
决儿不会做这等荒谬之事,陛下还是派人将他接出来吧。”冷硬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有的只是命令。
建明帝面色不改,不见一丝怒意,“母后,冽儿和凝儿当初便因涉翰林院走水一事,而被儿臣关进了宗人府。
若是被人知晓,儿臣只关押冽儿凝儿,却是包庇决儿,怕是会说儿臣处事不公。”
“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傅冽和傅凝火烧翰林院是确有其事,可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皇帝自然不能冤枉了他。”蒋太后怒目瞪着建明帝,神色越发的冷冽不耐。
建明帝却是一脸苦恼之色,“可决儿醉卧国子监,亦有人证物证,朕总不好视而不见……”
蒋太后抬手打断了建明帝的话,只看着建明帝道:“此事发生在宫中,尚未被外人所知,只要封锁消息,对外说是内侍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便无人会想到决儿身上。
哀家只问陛下一句,决儿放得,放不得?”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对峙,冷肃低沉的气氛让殿内一众人等皆深深埋头,不敢直视。
半晌,终是建明帝败下阵来,他长出了一口浊气,无力的点了点头,退步道:“自是放得。”
蒋太后慢悠悠的挑起了嘴角,扫过建明帝的眼神冰冷又不屑。
即便他做了皇帝,也还是那个要仰人鼻息的无用皇子。
蒋太后望了蒋贵妃一眼,蒋贵妃正要舒心一笑,却听建明帝沉冽的声音响起,“母后要儿臣释放决儿,儿臣自然没有异议。
可此事已然惊动了三司,三司审案,便是帝王也无权插手。
儿臣也相信决儿是无辜的,相信三司很快就能还决儿以清白。”
建明帝说完,不再看蒋太后两人的神色,而是抬步踏上高台,坐于龙椅之上,俯视众人。
帝王之姿,威严尊贵,帝王之威,不容人质。
蒋太后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她想要抬手去指建明帝,可她的手被气得有些发抖,一时竟抬不起来,只能狠狠望着建明帝,咬牙切齿的道:“国子监的火势尚未熄灭,陛下竟是便派人通知了三司吗?”
建明帝回望着蒋太后,目光依旧饱含敬重之色,“国子监是皇子学所,更有培养储君之任。
国子监被烧,烧的是我皇家的威严和颜面,此等要案自是要由三司会审。”
语落,他的视线在蒋太后与蒋贵妃的脸上一一划过,深沉的眸色让人无法窥测他心中所想,只幽幽的语气透出一股刺人骨髓的冷意,“母后尽管放心,决儿是儿臣的孩子,儿臣对他与对冽儿凝儿都是一样的疼爱!”
蒋太后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建明帝,脑海中那个卑微势弱的皇子竟无法与此时坐在高台龙椅上的人影重叠。
深沉、冷冽、高深莫测,竟越发的相像先帝。
她听明了建明帝话中的深意,傅决如何,取决于傅冽和傅凝如何。
这场博弈,他们从狩猎者,彻底沦为了猎物!
若非蒋太后还算了解建明帝,她真是都要怀疑这件事是建明帝所为了。
蒋太后冷冷望着建明帝,她攥了攥拳,心口不甘的起伏着,可再如何愤恨恼怒,却也无力改变现状,只得冷冷对蒋贵妃道:“贵妃,我们走!”
蒋太后拂袖而去,蒋贵妃却是心慌不已。
她求来了太后,本以为能救下决儿,可没想到不但未能如愿,反是还惹得陛下不悦。
她垂头走了两步,途中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个坐在高处的男子。
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在略为黯淡的烛光下依旧夺目刺眼,可那个眼角眉梢总是含笑的男人此时却只剩下阴森冰冷。
那深邃的双眸似萦绕了一层浓浓的血雾,她看不出他的心思,却能看出掩藏在血雾之中的杀气。
在她心中,他是俊美尊贵、温柔缱绻的,可此时的他却是如此陌生,陌生的让她心生畏惧。
她不敢再看,甚至不敢再多留片刻,她提着裙摆快步追向蒋太后,身子虚弱无力,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建明帝收回视线,嘴角漫起冷笑。
英国公,你想动朕要保的人,朕便动你要保的人!
……
而此时英国公也得知了国子监一事,他拍案而起,双眼怒睁,“岂有此理!他们竟然敢如此逼迫!”
“父亲,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来做?”英国公世子没了主意,焦急的问道。
英国公坐在椅上,闭目不语,只心口起伏剧烈,显然是气怒不已。
蒋文瀚脚步匆匆的赶来了书房,他面色凝重,声音沉闷的唤道:“祖父,父亲。”
英国公世子看他一眼,开口问道:“宋达此时可已回了宋府?宗人府的那个人处理干净没有?”
“回父亲,那个人已经被儿臣处理妥当,再无开口的可能,只是……只是宋达现仍在宗人府中!”
“什么!?”
英国公世子震惊开口,就连英国公也倏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神色莫名。
英国公世子忙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将宋达放了出去吗?”
蒋文瀚也困惑不解,“他已按原计划在宗人府众人的饮食中下了迷药,而宋达也被他送出了宗人府外,只等着宗人府换职之际便可发现。
可我派人再探的时候,宗人府的确陷入混乱之中,但却并未传出有人越狱之事。
咱们在宋府周围安插的人手,也并未发现宋达的踪影,不过……”
“不过什么?”英国公世子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搅得心神不宁,听到“不过”两个字,便更是不由心慌。
“不过今晚曾有一辆马车到过宋府,马车离开后一路行到了平阳王府。
因平阳王府守卫森严,咱们的人未敢上前查探。”
“温凉!又是这个温凉!”英国公世子狠狠咬牙,只要一扯上温凉,便准没好事!
“父亲,您说这次会不会又是温凉坏咱们好事?”
沉默许久的英国公缓慢的动了动眼珠,苍老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也许吧。”
他只觉得脑仁抽痛,抬手揉了揉眉心,“但国子监之事发生在深宫之中,我不信温凉有这般手腕,想来还是丽妃与傅凛所为。”
英国公有些气沉,傅决是傻瓜吗,明知道傅凛不会善罢甘休,竟是还跳进了人家设的陷阱中。
就他那脑子,若是没有英国公府支持,早就被人算计死了!
如此愚笨的脑袋,甚是像极了他外祖母!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明日早朝之上,建明帝那得意的神色……